可心里头啊,那叫一个美,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不过呢,为了鼓捣那破温控器和搅拌器,二蛋可是连着好几天加班加点地忙活,累得他够呛,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这天又加班,天擦黑了才从车间出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刚走到厂门口,就看见苏梅站那儿,手里捧着个铝饭盒。
“雷二蛋同志!”苏梅看见他,笑着迎上来,“听说你前几天立了大功,还加班,肯定没好好吃饭。给。”
二蛋愣了一下,接过来饭盒,还是温热的。“这…这咋好意思…”
“趁热吃,”苏梅脸微微有点红,“我也正好…有点技术问题想请教你。”
二蛋蹲厂门口台阶上,打开饭盒。里面是二合面的馒头,还有点炒咸菜丝。他饿坏了,抓起馒头就啃。
苏梅在他旁边坐下,拿出本《机械原理》:“就这儿,这个热力传导的公式,还有这个能量效率的计算,我看了好几遍,不太明白…”
二蛋一边嚼着馒头,一边伸过头去看。厂门口路灯昏暗,他看得有点费劲。嘴里吃着东西,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哦,这个啊…简单说就是…热量跑得快慢…跟材料有关系…比如你这饭盒…”
他说着,顺手就把苏梅那个铝饭盒拿过来,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响声。
“铝的,导热快。所以这馒头摸着还温乎,但热量散得也快。”
他又从工具袋里掏出个平时喝水用的搪瓷缸子,对比着,“你看这搪瓷的,就厚实,导热慢点。要是陶瓷的,更慢,保温能好点。”
苏梅眨着眼听着:“所以…”
“所以啊,”二蛋来了劲,完全忘了吃饭,把馒头叼在嘴里,双手比划,“你算这个热效率,就得考虑材料导热系数、表面积、还有时间。你这铝饭盒,跟同样大小的陶瓷饭盒比,在相同时间里,散热损失的热量肯定要多。我估摸着…起码得多损失个百分之二十二的效率。”
他说的头头是道,完全没留意苏梅的表情从期待慢慢变得有点哭笑不得。
“所以说,”二蛋最后总结,很认真地看着苏梅,“下回你要是想带饭保温时间长点,最好换个搪瓷的,或者陶瓷的饭盒。这铝饭盒,不行,散热太快,不经济。”
苏梅看着他一本正经分析饭盒散热曲线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又赶紧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二蛋有点懵:“咋了?我说得不对?”
“对…对得很…”苏梅抬起头,脸上笑得有点红,“雷二蛋同志,你…你就光研究饭盒散热了?”
“啊?那不然研究啥?”二蛋更迷糊了,下意识地又咬了口馒头。
苏梅抿着嘴,伸手把那个铝饭盒拿回来,打开最底下的夹层。那下面通常都是放点咸菜或者酱的地方,避免串味。
“那你再研究研究这个?”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揶揄。
二蛋凑过去一看,饭盒最底层,压根没什么咸菜酱料,而是平铺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他狐疑地拿出来,展开。
纸上不是字,是用钢笔细细画的一幅漫画。画的是个轴承剖视图,各个零件画得还挺标准,但巧妙的是,内外圈的滚珠被画成了一个个小心形,紧紧地咬合在一起。旁边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你的心,像这迷宫密封的轴承,难攻克吗?”
二蛋拿着那张纸,看看漫画,又看看那行字,再看看旁边脸颊绯红、眼神却亮晶晶看着他的苏梅,嘴里那口馒头忘了嚼,整个人愣在那儿,耳朵根子慢慢烧了起来。
“这…这…”他张着嘴,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
苏梅一把抢回那张纸,跳起身,甩着辫子就往回跑,跑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瞪了他一眼,声音带着笑:“呆子!饭盒明天还我!”
二蛋还蹲在原地,手里拿着半个馒头,看着苏梅跑远的背影,脑子里还在回响那行字“难攻克吗?”。
一阵晚风呼呼地吹过,他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低头瞅瞅手里凉透的馒头,又摸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嘴里嘟囔着:“轴承……心……攻克?”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突然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塞进嘴里,使劲嚼着,含含糊糊地嘟囔道:“这……这比修醋缸子可难弄多了……”
二蛋紧紧捏着那张画着心形轴承的纸条,一整晚都没睡踏实。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轴承剖面图,一会儿是苏梅那亮晶晶的眼睛,一会儿又是“难攻克吗”那行小字。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宿,第二天顶着一对黑眼圈就去上班了。
这一天干活都有点走神,心里头一直想着那张纸条的事儿。
晌午刚过,天就阴得厉害,黑沉沉的云像一床大棉被似的压下来,闷得人喘不过气。还没等厂里下班呢,瓢泼大雨就“哗啦啦”地砸了下来,那雨下得可真够大的,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啥都看不清楚。
“坏菜!”二蛋心里一咯噔,想起院里那个靠天吃饭的屋顶菜园,更想起胡同口那个共享滤水邮筒。这么大的雨,水源肯定要坏!
下班铃一响,他顶着雨就往家跑。还没进胡同,就听见乱哄哄一片。雨水混着泥汤从高处往下淌,平时打水的公用水龙头那儿,流出来的水简直成了黄泥汤,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沤烂了的味儿。
院门口挤满了人,都是等着从滤水邮筒接水的邻居,个个愁眉苦脸。
“不行啊!这水滤出来还是浑的!”
“味儿也太冲了!这咋喝啊?”
“木炭层都黑透了,砂子也堵了!”
张婶端着一碗刚接出来的水递给二蛋:“二蛋,快瞅瞅!这可比上回还厉害!”
二蛋接过来一看,碗里的水虽然比直接接的泥汤清点,但依然泛着黄,一股土腥混杂着腐烂植物的怪味直冲鼻子。原来的滤芯对付平常的杂质还行,这种暴雨带来的大规模污染,彻底超负荷了。
“得换滤料,加强过滤!”二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旧的砂石炭末都得掏出来换新的!不然没用!”
“可这会儿上哪弄那么多细砂和木炭去啊?”李叔扯着嗓子喊,雨声太大,说话都得靠吼。上次的库存早就用差不多了,这么大的雨,也没法现去挖沙烧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