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阁内,沈青书少有的坐在梧桐树下赏月,手边放着一壶酒,风吹梧桐的声音送入他的耳边,乱中有序的声音像一首沁人心脾的曲子,远离尘世的喧嚣。
“青书。”
一道醇厚的嗓音将将穿过清风和月光,落在赏月者的耳边,唤醒了他沉醉的思绪。
沈青书略有迷离的双目从皎洁的明月落到来人经过时间磨砺略显沧桑的脸上。
还未待他起身行礼,来人便开口止住了他的动作,沉静的嗓音里透着难以掩盖的疲倦:“今夜我们都是赏月听风的一闲人,青书你不必多礼。”
“二师公今夜怎么得空来文宣阁同青书一同赏月了?”
沈青书也不再拘礼,目光对上杜晏辞历经风雨依旧明亮的双眸,轻声同他攀谈起来。
杜晏辞温和一笑,嘴边的笑意少了青涩肆意,更多的是包容和稳重,语气不似平日的沉稳多了几分松弛:“文宣阁观月听风可是一绝,不然也不值得堂堂朝阳城的大城主千里而来。我刚入文阙阁时可是同谨丞争了许久却还是让他赢得了这文宣阁,那时我日日都来这里赏月,后面阁中事务渐渐繁重才慢慢的很少踏足了。”
沈青书静静地聆听,杜晏辞抬眸望月,眸间染上一丝眷恋,继续说道:“明日就是师傅和谨丞的忌日了,不知不觉他们都已经离开我们七年了,我总觉得幻如昨日,师傅的训导声仿佛还在耳边,同谨丞把酒言欢的事还时时浮现在眼前。”
“风月依旧,睹物思人,大抵人们都习惯从不变的风月中寻找往昔和怀念旧人吧。”
沈青书垂眸落在手边的那壶清酒上,缥缈的声音将人拉得更远了,像是一个清醒的沉溺者。
杜宴辞扭头看向沈青书,沉声问道:“青书,你明日还要去看谨丞么?”
“自然。”
“你可知如今天下动荡就连城阙山和涤尘国师都被卷进争斗的漩涡中,外面定少不了流寇强盗趁机作乱,你又不会武功,若真遇上了那你如何能从虎口逃生?依我看你就别去了。”
“大丈夫一诺千金,这是江湖草莽都知道的道理,我又岂能失信于人。”
沈青书轻笑着拿起手边那壶酒在杜宴辞眼前晃了晃,道:“这是慕容城主亲手所酿的听风酒,他本想亲自将清酒赠予旧友怎奈情况紧迫便托我带过去,我也应了下来。”
杜宴辞望着眼前的酒一愣,何时饮酒人变作酿酒人了,酿酒人又消失在岁月中。
沈青书见他一闪而过的愣神,笑着继续解释道:“慕容城主饮尽天下美酒觉着还是当年听风赏月时喝的酒最是尽兴,只是酿酒之人早已逝去,他便也试着做了一壶酒赐名听风,世间独一无二的一瓶,这就是他自己也未曾尝过,个中滋味怕也只有那逝去之人晓得了。”
杜宴辞摇头轻笑,语气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无奈和艳羡:“千里奔袭,听风赏月,新酒敬故人,果真是江湖人肆意洒脱,这么多年的风霜倒像是避开了他们一样,性子半点不变。倒是可惜最后没同故友共赏美酒了。”
齐九月和文瑾丞因酒结情,最后她带走了他酿的最后一壶酒而慕容盛云与他以酒结义,最终喝酒人成了酿酒人,此间种种何不是一份绝妙的缘分呢。
一阵清风又起,梧桐树叶吹的飒飒作响,杜宴辞的思绪像是被拉回多年以前,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们打闹嬉戏的朗笑声,柔和的月光软化了他强硬的线条,他不可觉察的松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若是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若真决意做一件事就是我们几个师叔伯拼了老命也拗不过你。不过你需得带上弓箭,万事不要强出头,保重自身为要。”
杜宴辞吐出一口浊气,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和纵容,语气郑重再三叮嘱道。
“好好好,二师公我又不是第一次外出的孩童,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之六门我都是修过的。骑射之事虽说做不到百步穿杨,但是师傅说比二师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宴辞听他有意的调侃,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净学你师傅那戳人心窝话,明日帮我将这梨花簪送去给你师傅吧,迟到了这么多年可总比没有来的强。”
杜宴辞将梨花簪从怀中掏出,款式简单做工粗糙,每一道划痕深深浅浅的,看上去并不是一下子刻完而是断断续续地刻了许久。
“好。”
沈青书郑重地从他手中接过玉簪,轻轻的重量落在他手上似有千斤之重,让他忍不住心底生出淡淡的酸涩之意。
文瑾丞一直想要与爱人归隐山间,屋中种一棵梨花树,庭前观花,院中赏月,怎奈至死都未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