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门城楼上的警钟急促地敲响!
张叔夜听到后大惊。
他知道,敌人已经攻上城墙了!
“伯奋!快!斩断云梯木桥!”
“孩儿在!”
张叔夜的儿子张伯奋,此刻早已杀红了眼。
他赤裸着虬结的上身,在凛冽的寒风中蒸腾着滚滚热气,如同一尊从血池中爬出的金刚。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提着一柄门板似的开山巨斧,咆哮着冲向了那座刚刚被金军搭上的临时木桥。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中,巨斧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地劈入了木桥的主梁!木屑纷飞,主梁应声断裂,桥上的十数名金兵在最绝望的哀嚎中坠入深壕。
“督战官何在!”
张叔夜回过头,满面是血,声音嘶哑地怒吼:“把那些畏缩不前、弓箭不发的混账,给老夫拖出来!”
“后退一步者,立斩!”
他的命令,如同雷霆,穿透了整个喧嚣的战场。
军法如山,退无可退!
所有宋军士兵都知道,他们的身后,是汴梁的万家灯火,是自己的妻儿老小。
脚下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命!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血气直冲天灵盖。
无数人流着眼泪,嘶吼着爹娘妻儿的名字,抱着滚烫的火油罐、沉重的滚木,甚至直接抱着一名金兵,一同从高高的城墙上翻滚下去。
有人胸口被利箭贯穿,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墙垛,用身体堵住缺口;
有人手臂被砍断,却用牙齿咬着刀柄,继续捅向爬上来的敌人。
城头之上,血流成河。
城头之下,金军也同样尸横遍野。
火光映照着雪地,城垣上下,仿若一座真正的修罗地狱。
“官家!宣化门!金军主力在宣化门!”
一声凄厉的传报,让正在东城墙亲自督战的崇祯,猛地回头,望向南城。
只见完颜宗弼那面巨大的海东青帅旗,不知何时,已然移到了宣化门的正前方。
那里,才是金军此次总攻的真正核心!
所有的“旋风炮”都已校准了最后的方位,磨盘大的巨石,裹着熊熊燃烧的烈油,如同一颗颗来自天外的陨星,带着毁灭一切的呼啸,一刻不停地向着同一个点,进行着饱和式的攻击。
“轰隆!!!”
在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中,宣化门的城楼,那座矗立了百年的雄伟建筑,终于在一团巨大的火球中轰然坍塌!
紧接着,那段被连续轰击了数日的墙体,在一阵令人心脏骤停的“咔嚓”声中,垮塌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城破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杀!!”
城外,完颜宗弼的马鞭向前一指,早已蓄势待发的金军重甲步兵,那些被称为“铁浮屠”的战争机器,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如开闸的黑色洪水,通过那个巨大的缺口,疯狂地涌了上来!
“给朕顶住!!”
崇祯双目赤红,他“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剑锋直指缺口。
“西军锐士何在?!随朕来!”
他竟是要亲自去堵那个缺口!
“陛下不可!”都统制姚友仲等人大惊失色,不顾君臣之礼,死死拉住他。
“滚开!”崇祯一把甩开他们,声嘶力竭:“朕是大宋皇帝!城在,朕在!城破,朕便死在此处!”
其实,他也怕死,可相比被敌人俘虏,北上金国为奴,崇祯宁愿战死!
禁军小兵李宝,此刻就在缺口附近。
他亲眼看到那坚固的城墙如同沙雕般崩塌,看到黑压压的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
身边的袍泽,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被砍倒,被踩踏成泥。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李宝的心脏,浑身打着冷颤。
他想跑,他想退!
可他回头一看,却看到了那个让他永生永世,刻骨铭心的景象。
大宋的皇帝,他们至高无上的官家,身披血污的明光铠,手持长剑,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他没有后退一步!
皇帝伟岸的声影,成了东京最后一道防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从李宝的胸膛里轰然炸开!
那不是勇气,那是一种与神明、与信仰共赴死亡的荣耀!
“杀啊!!!”
李宝发出了一声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怒吼,举起手中的长枪,迎着涌上来的金兵,狠狠地刺了过去!
一个,两个……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疲惫,只有一个念头:杀!死,也要死在皇帝的前面!
缺口处,瞬间变成了一座血肉磨盘。
宋军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地组成了人墙,死死地堵住那个缺口。
冲在最前面的,是姚友仲为首的西军锐士,他们是宋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兵种,正以命换命,用最惨烈的方式,延缓着金军的步伐。
但金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他们源源不断,悍不畏死。
宋军的人墙,正在被一点点地压缩,一点点地撕裂。
张叔夜看着眼前的惨状,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绝望。
他知道,守不住了。
人力有时而穷,东京城,终究是要完了!
他缓缓拔出佩剑,准备率领身边的亲兵,去做最后的冲锋。
能与官家、与这座城一同赴死,也算死得其所。
就在这时。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深渊,就在金军胜利的欢呼声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刻。
“呜!呜!呜!”
一阵完全不同于宋金两军号角,更加苍凉、更加雄浑的号角声,突然从金军大营的后方,遥遥传来!
这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穿透力,竟让这片喧嚣沸腾的战场,为之一静!
正在猛攻东京的金兵们,动作明显一滞。
城头上的宋军,也茫然地抬起头。
完颜宗弼眉头一皱,猛地回头望向自己的后方。
只见远方的雪原之上,一支军队,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
那支军队的人数并不算多,大约千骑,但军容之整肃,杀气之凛冽,竟让久经沙场的完颜宗弼都为之心惊。
他们人衔枚,马裹蹄,行动间悄无声息,却快如奔雷。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阵前那面迎风招展的黑色大旗。
那面旗上,没有龙,没有虎,只有一个用白色丝线绣出的,龙飞凤舞、杀气冲天的大字:岳!
“是……是勤王大军!”
城头之上,有人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援……援军……是‘岳’字旗!”
“是河北忠义军!”
崇祯也看到了那面旗帜。
那一刻,即便是他,这个经历过两世风雨、心硬如铁的帝王,也感觉眼眶一热,一股滚烫的暖流直冲心底。
他来了!
他终究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