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另一端,张府别院内,鄂州盐商张万贯正陪着姨兄荆湖南路转运使李嵩,在江景亭中赏景。
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张万贯五十上下,锦袍加身,腰间金链晃荡,一看便是暴富的商人模样。
他举杯道:“姨兄,这鄂州的盐运,全靠您老照应,来年漕粮上缴,我张府再添一成孝敬!”
李嵩闻言,捋须大笑,从三品官袍穿在他身上,威严十足。
他年近六十,鹰钩鼻薄嘴唇,一双眼睛总是眯着,藏着算计:“贤弟客气了,张家为国运盐,劳苦功高,本使不过是举手之劳,来,干了这杯,祝我荆湖南路风调雨顺!”
两人正饮到兴头,张福气喘吁吁地冲进亭子,扑通跪下:“老爷!大事不好!小少爷在码头被打了!对方是个禁军丘八,亮出了副将腰牌,还拔刀威胁!李通判也劝不住!”
张万贯闻言,酒杯“啪”地摔在地上,脸色铁青:“什么?!谁敢打我儿子?!禁军副将?!莫非是京师的贵人?”
他霍然起身,眼中喷火,张家在鄂州称霸多年,靠的就是盐运生财、官府撑腰。
今日竟被一介武夫骑在头上,这脸面往哪儿搁?
李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几个丘八而已,也敢在鄂州地界闹事?张贤弟莫慌,本使随你去看看,也正好让鄂州人知道,谁敢动本使的人,谁就是自寻死路!”
说着起身披上官袍,身后随从簇拥,气势汹汹地往码头而来。
张万贯跟在身后,心头稍安:“有姨兄在,那些丘八算什么?!”
不多时,两人来到码头。
眼前一幕,让张万贯目眦欲裂。
但见幼子张蛮蛮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张家的仆人们东倒西歪,棍棒散落一地;
衙役们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傅临渊持刀而立,雁翎刀上寒光闪烁,宛如阎王爷。
张万贯大怒:“大胆狂徒!谁敢动我张家的人?!”
傅临渊闻言,转头瞥他一眼,冷道:“你就是张万贯?一介商人,也敢学人在此横行?私占官地,驱赶商旅,还敢抢人东西?滚!别挡道!”
张万贯闻言,面皮一抽,气得浑身发抖:“果然嚣张!你等不过禁军丘八,胆敢在我鄂州放肆?!老夫与转运使府,乃是铁杆亲戚,你知道得罪我们是什么下场吗?!”
傅临渊懒得与他废话,雁翎刀一横:“再敢阻路,让你见血!老子杀你如宰鸡!”
张万贯闻言,更是怒火中烧,正欲叫嚷,李嵩已然现身。
他身着从三品绯色官袍,腰悬玉带,身后十余随从,手持水火棍,气场压人。
李嵩上前,瞥了崇祯一眼,见其衣着素雅,只当是个普通读书人,沉声道:“放肆!本使乃荆湖南路转运使李嵩!张万贯是为本路漕运操劳的良商,你等敢寻衅滋事,可知藐视朝廷命官是死罪?”
张万贯闻言,顿时得意洋洋,叉腰道:“听见没?!这位乃从三品大员,手握荆湖南路盐漕大权!你们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不然李相公一句话,就能让你在鄂州插翅难飞!船沉江底,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李嵩闻言,更是趾高气扬,环视码头,目光落在那“读书人”崇祯身上,眯眼道:“本使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念你无知,速速下跪赔罪,再赔偿张老爷损失,本使可以既往不咎。”
“否则……哼,禁军副将又如何?本使一句话,就能让你回不了京师!”
周边商户闻言,更是低声惊呼:“转运使来了!这回热闹了,那位爷虽是禁军,可转运使从三品,权倾一方,鄂州官场全是他的人!”
船老大闻言,低声道:“官人,这李嵩不是善茬!为了您的安全……您还是先撤吧?这里交由我们即可!”
眼下崇祯的随从只有十来个,对方却能调动不少衙役,万一那厮有什么坏心思......
崇祯闻言,却只是笑了笑,缓步上前,负手而立,声音平静如江水:“转运使,好大的威风!”
“私占官地是张家,殴打商旅是张家,强抢民财也是张家,你身为朝廷委派的地方长官,食君之禄,掌一方民生,却不问青红皂白,不为受害的百姓做主,反而急着为鱼肉乡里的豪强站台。”
崇祯向前一步,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你如此颠倒黑白,就不怕……朝廷的法度追责吗?不怕御史台的弹劾吗?不怕……头顶的这片天吗?”
这几句话,如同一记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李嵩的脸上。
他何曾被一个看似白丁的“乡野书生”如此当面质问过?
“放肆!!”
李嵩瞬间勃然大怒,维持不住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手指着崇祯,气得浑身发抖,“你算个什么东西!本使的所作所为,轮得到你一个狂徒来置喙?!”
“来人!衙役!给本使将这个满口胡言的刁民拿下!给本使将他们统统拿下!押入大牢,严加审讯!本使要看看,是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在鄂州的地界上顶撞本官!”
张万贯闻言,更是叫嚣:“对!姨兄,给我出气!这帮人,东西全抢回来,人全扔江里!”
衙役们闻言,勉强上前,却被傅临渊刀光逼退。
码头上一片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崇祯见状,摇头叹息,这地方豪强,果然根深蒂固。
他眼神示意傅临渊:“够了,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规矩。”
傅临渊会意,雁翎刀一收,不退反进,直视李嵩:“你这官袍,穿得可真稳当,只是……动手之前,不妨先看看这个。”
话音未落,他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与刚才的禁军腰牌截然不同,通体由黄铜打造,入手极沉。
令牌的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择人而噬的猛虎纹样!
而正面,阳刻着三个杀气腾腾的篆字:锦衣卫!
傅临渊将令牌举到李嵩的面前,冷声问:“你确定……要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