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晨雾未散。
林凡并没有去县尉府,而是与陈望夫子一起,带着那两个半死不活的黑影,径直走向了县衙。
与其自己去敲山震虎,不如将这把沾着血的刀,直接递到县令王丞哲的手上。
由他这位一县之主,来亲自斩断这些盘根错节的烂根,才是名正言顺,雷霆万钧。
县衙后堂,王丞哲一夜未眠。
当亲信护卫通报林凡与陈望夫子求见时,他没有丝毫意外。
书房里,炭盆的余温尚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王丞哲看着被护卫拖进来的两个黑衣人,一个昏死,一个瘫软如泥,他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是……”
“昨夜的访客。”林凡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昨夜的刺杀,以及从活口中审问出的所有情报告知了王丞哲。
每说出一个名字,王丞哲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当林凡提到县尉张德彪,提到户房主簿,提到巡检司的头目,最后提到府城通判时,王丞哲的身体已经坐得笔直。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陈望夫子站在一旁,感受着王丞哲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森然官威,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这条由李家织就的大网,终于被林凡这个天外来客,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好,好一个李家!”
王丞哲忽然笑了,那笑声低沉,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没有去质问林凡是如何制服这两名顶尖刺客的,也没有怀疑这份口供的真假。
那两个被废掉修为的活口,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狼毫笔,蘸饱了墨,在一张白宣上飞快地写下了几个名字。
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他将那张名单拍在桌上,对着门外厉声喝道。
“来人!”
四名身披甲胄,气息彪悍的亲卫,快步走入,单膝跪地。
“大人!”
王丞哲拿起名单,眼神冷得像是腊月的寒冰。
“传本官命令!”
“命你二人,持我令牌,立刻前往县尉府,‘请’张德彪前来议事。他若有半分迟疑,或敢反抗,立斩不赦,格杀勿论!”
“是!”两名护卫领命,没有一丝犹豫,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去。
王丞哲的目光,又落在了另外两人身上。
“你二人,立刻查封户房与县衙武库,将户房主簿刘成、巡检司副使王莽,就地拿下!封存所有账目文书,但有阻拦者,同罪并处!”
“遵命!”
最后的两名护卫也领命而去。
一连串的命令,在短短十几个呼吸间下达,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整个县衙,这部平日里运转略显迟缓的机器,在王丞哲这位主官的意志下,瞬间变成了一台高效而冷酷的杀戮机器。
林凡静静地看着,他能感觉到,王丞哲是真的动了真怒。
这种怒,不仅仅是因为李家的挑衅,更是因为自己治下,竟被腐蚀到了如此地步的切肤之痛。
“林凡。”王丞哲重新坐下,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渐渐平复。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情复杂。
“本官,欠你一个人情。”
“大人言重了。”林凡躬身,“学生只是在自保而已。唇亡齿寒,若是大人这棵大树倒了,学生这棵刚发芽的小草,也活不长久。”
王丞哲闻言,再次露出一丝笑意,这次的笑,带了些许欣慰。
他欣赏林凡的聪慧,更欣赏他的清醒。
这少年,不仅能做事,更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把功劳恰如其分地送出去。
“你准备何时动身去府城?”
“本想是今日,但现在看来,还是等县城安稳了再说。”林凡回答。
“不。”王丞哲摆了摆手,“你今日就走,立刻就走。”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投向了青阳县之外的广阔天地。
“我在这里清洗烂根,李绍元那条老狗必然会狗急跳墙。他最大的依仗,不在青阳,而在府城。”
“你去府城,不是去赴考,而是去作战。”
王丞哲转过身,一字一句地叮嘱。
“本官会修书一封,你带去给府学的山长。另外,到了府城,万事小心。通判的势力,远非一个县尉可比。你这把刀,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林凡心中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
“学生明白。”
……
县尉府。
张德彪刚刚起身,正由美艳的侍妾伺候着穿衣,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不好了!县令大人的亲卫来了,说有紧急事务,请您立刻去县衙!”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慌什么!”张德彪不耐烦地斥了一句,整理了一下官服,“县令召见,去便是了。大惊小怪。”
他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么一大早,如此阵仗,不像是商议事务,倒像是……拿人。
他走出府门,看到那两名面无表情的亲卫,和他身后杀气腾腾的甲士,心头猛地一沉。
“二位兄弟,不知县令大人有何要事,竟劳动二位亲自前来?”他脸上挤出笑容,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摸出两张银票。
为首的亲卫,看都没看那银票一眼,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请吧。”
张德彪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他被半“请”半押地带到了县衙后堂。
当他看到书房里站着的林凡,以及地上那两个被废掉的暗卫时,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完了。
……
同一时间,李家府邸。
李绍元坐在书房里,慢条斯理地品着早茶。
他在等消息。
等他派出去的暗卫,从林凡房中带回来的消息。
也等城外探子,关于那两个伙计的进一步消息。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个让他手脚冰凉的噩耗。
“家主!出大事了!”一名心腹管事,面无人色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
“张县尉……张县尉被抓了!”
“户房的刘主簿,巡检司的王副使……还有我们在衙门里的人,全都被抓了!县衙已经戒严了!”
“哐当!”
李绍元手中的名贵茶盏,失手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浑身的气血直冲头顶,眼前一阵发黑。
完了!
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渗透到县衙各个角落的关系网,竟然在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
他甚至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切是谁干的。
王丞哲!
林凡!
“好……好一个王丞哲!好一个林凡!”
李绍元咬牙切齿,一张老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再不复往日的沉稳。
他输了,在青阳县的这盘棋上,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仅没能刨出林凡的根,反而被对方顺藤摸瓜,斩断了自己最重要的根须。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暴怒,在他胸中燃烧。
他双目赤红,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突然,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疯狂。
“他以为这样就赢了?他以为拔掉我几颗牙,我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李绍元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
“传我密令!”
他对着角落的阴影,发出一声低吼。
“启动‘死士’!不惜一切代价,在去往府城的路上,给我截杀林凡!”
“我不仅要他死,还要他的头颅,挂在青阳县的城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