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小院的土墙染上一层黯淡的橘色,如同凝固的血。
那枚暗红色的碎片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一丝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持续不断地渗入,汇入胸膛那点摇曳的余烬。这感觉,比吃到食物、喝到清水更为本质,仿佛干涸的河床终于触到了地下潜流,虽细弱,却带来了生的希望。
他低头凝视着碎片,那非金非石的材质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光。体内余烬对这碎片的“渴望”清晰无误,但这碎片太小,蕴含的能量也太稀薄,顶多只能减缓他衰败的速度,远不足以支撑他下一步的任何想法。
他需要更多。
但眼下,这具身体的脆弱,是比寻找碎片更紧迫的桎梏。饥饿虽暂时缓解,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虚弱,让这身体如同一个漏水的容器,根本存不住多少力气。方才击退赵三的那一下,看似利落,实则几乎抽空了他勉强积攒起来的一点能量,此刻阵阵虚脱感正不断袭来。
必须让这身体强壮起来。至少,要能支撑基本的活动,支撑他走出这个村子,再次进入那片山野。
念头既定,他便行动起来。
他将那枚珍贵的碎片小心地藏在贴身的破衣内衬里,确保不会掉落。然后,他走到那袋糙米前,量出小半碗。今晚不能再吃,过度进食对久饥的肠胃是负担。这些米,要细水长流。
他需要蛋白质,需要更能长力气的食物。
目光落在墙角那个陶罐上,里面是村长给的腌菜,咸涩,但能补充盐分。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沉默地走到院中角落,那里因为背阴,还有些未化的残雪和湿润的泥土。他蹲下身,用一根细木枝,开始仔细地翻动湿润的土块。
记忆碎片里,有爷爷曾在雨后翻找蚯蚓喂鸡的画面。
很快,几条细小的、粉红色的蚯蚓被翻了出来,在冰冷的土里扭动。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捏起一条,看了看,然后送入口中。滑腻、冰凉、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没有咀嚼,直接吞咽了下去。
胃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痉挛,但很快平复。
他又捏起第二条。
这不是享受,甚至谈不上进食,只是一种纯粹的功能性行为。为了获取蛋白质,为了活下去,为了让这身体有力气。
他就这样,在渐沉的暮色里,一条接一条,沉默地吞吃着那些扭动的小虫。动作稳定,没有犹豫,也没有厌恶,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须的程序。
吃完能找到的所有蚯蚓,他感到胃里有了些实在的东西。他走到水缸边,喝了几口冷水,压下那点土腥气。
身体依旧虚弱,但那种令人心慌的完全的空虚感,减轻了些许。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寒气重新弥漫。他搬了几块柴火进屋,关紧房门,阻挡夜风。
他没有立刻睡下,而是盘腿坐在冰冷的土炕上,闭上眼睛。
意识沉入体内,尝试着去引导那点因碎片而略微活跃了些的余烬。它像一颗微小的、黯淡的星辰,悬浮在无尽的黑暗虚空里。
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驱动它散出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热流,不是用来爆发力量,而是如同温火细灸,缓缓流淌向最为酸软无力的四肢,流向冰冷僵硬的关节。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消耗却巨大。才过了片刻,额角便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但他没有停止。
他能感觉到,在那微弱热流流过的地方,肌肉的酸痛似乎缓解了一丝,血液的流动仿佛顺畅了一丁点。
这并非立竿见影的强化,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极其艰难的温养与疏通,是在修补这具身体千疮百孔的基础。
如同用一根微弱的烛火,去烘烤一块巨大而湿冷的岩石,收效甚微,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更深了。
他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体力几乎耗尽,才终于停了下来,疲惫地倒在了土炕上。
身体依旧瘦弱,但内部似乎有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一样的感觉。像是一块彻底冷透的铁,被放入炉火边缘,虽然远未烧红,但最表面那一点,终于吸收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热度。
他蜷缩起来,抵抗着夜寒和疲惫,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那里藏着那枚微热的碎片。
黑暗中,他的呼吸逐渐均匀。
他在用最原始、最艰难的方式,淬炼这具残躯。
只为了一线渺茫的希望,为了能再次走向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