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里。
李国栋伪装的心理医生站起来,正要接待宴追,让她坐到放松椅上。
宴追没理他,目光依旧锁定那面单向玻璃:“可以让我爸妈先出去吗?毕竟接下来你要和我谈的内容,让普通人知道,不太好吧?”
监控室内,所有人都被宴追这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惊住了。
那位老首长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令:“李国栋,按她说的做,请宴先生和宴太太先到休息室。”
命令通过微型耳机传来,李国栋立刻换上职业化的温和笑容,对宴文山和方莹说道:“宴先生,宴太太,我们需要和宴追同学单独聊几句,涉及一些保密流程。请二位先随我到旁边的休息室稍作等待,我们准备了茶点。”
宴文山和方莹看着女儿,心中那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眼前的女儿,神态、语气都透着一股陌生的疏离和威严。
就像当时在白雾中,她冲出旅馆时对他们说的话,回去,锁门,别添乱。
方女士还想说什么,宴文山拉住她。
“请你们,”他一字一顿地说,“务必保证我女儿的安全。”
李国栋神色一凛,郑重承诺:“请您放心,我们绝对保证宴追同学的安全。”
宴文山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担忧,更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他终于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妻子,跟着李国栋离开了接待室。
门“咔哒”一声轻响,被关上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宴追,以及单向玻璃后那些屏息凝神的身影。
“行了,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宴追摊手,她根本无所谓,反正她就是一个脚趾头,这个壳子毁了,里面的本体会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是海沃德拉吗?”
“是呀。”她笑。
李国栋和监控室里的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就这么认了!不抗拒!不挣扎!
老人立刻对李国栋说道:“千万不要激怒她。她是有备而来的。”
“宴追同学,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想知道,你……或者说,海沃德拉,对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态度?”
宴追闻言,忽然笑了。
那不是属于一个高中女生的笑,而是带着一种俯瞰众生、洞悉命运的漠然。
“态度?”她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词,“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态度。就像你们走路的时候,会在意脚下有没有蚂蚁吗?”
这话语里的冰冷和漠视,让监控室内的温度骤降。
她看着玻璃,仿佛能看到后面众人骤变的脸色,语气依旧轻松: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现在暂时还没兴趣踩死这些蚂蚁。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挺舒服的。”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当然,前提是……别来烦我。”
说罢她起身就要走。
监控室里的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亲自去接待室。
“老首长,她太危险了!”
“危险也要去!”
老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眼神锐利如鹰,
“她把我们比作蚂蚁,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连和她对话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今天让她就这样离开,那才是真正的、无法挽回的危险!”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我们必须让她看到,蚂蚁也有对话的勇气和价值。这不是挑衅,这是为了生存必须展现的姿态。”
宴追挑了挑眉,重新坐回了沙发,姿态依旧放松,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没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他继续。
“首先,我为今天这种不够坦诚的邀请方式,向你和你父母道歉。”老人微微颔首,这是一个极具分量的姿态,“我们心存侥幸,也心存恐惧,做法确实欠妥。”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宴追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你说我们是蚂蚁,我承认。在您这样的存在面前,人类文明或许确实渺小如蝼蚁。”
“但是,”老人话锋一转,腰背挺得笔直,一股属于人类守护者的坚韧气势油然而生,“蝼蚁尚且贪生,也会为了守护巢穴倾尽全力。我们这个世界,这些您眼中的蚂蚁,也有想要活下去、想要延续下去的意志。”
“我们并非妄图与您为敌,而是希望能找到一条共存之路。”他的语气诚恳而沉重,“您想要清净,我们绝不再打扰。但若未来某天,当全狼环伺,我们这些蚂蚁无力抵挡时……能否请您,看在您喜欢的那份‘舒服’生活,以及这无数懵懂无知的生灵份上……给予一丝怜悯?”
他没有哀求,没有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提出一个基于利益的、微弱的请求。
图书馆里的学生几乎都是支离破碎。
这只是系统的第一个试炼,后面的呢?也是如此吗?那要有多少个试炼才能满足系统和这个世界的存在?
这一刻,他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文明在命运岔路口,向一位路过的神明,发出的一声谨慎而郑重的询问。
宴追看着眼前这个渺小却又无比坚韧的人类,脸上那戏谑慵懒的表情慢慢收敛了。
她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只剩下无声的压力在蔓延。
终于,宴追道:
“不行。”
两个字,将老人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彻底掐灭。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但依旧顽强地站立着。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宴追叹了口气,她老挣扎了!真的!她多想潇洒地甩一句“oK没问题,交给我比卡丘!”然后接受这份依赖,享受被需要的感觉。
但不行。
她看着老人那固执而恳切的眼神,知道不把话说透,这些蚂蚁是不会明白的。
她收敛了脸上最后一丝随意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
“既然你们找到我,应该就知道我是‘灭绝’的身份。”她的声音不再带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宇宙的基本常数,“那么,在你们看来,‘灭绝’……是什么?”
老人被她突然抛回的问题问得一怔,他沉思片刻,谨慎地回答:“根据我们从系统和异世界获得的信息……‘灭绝’是存在的终结,是文明的清洗者,是带来终极虚无的……灾难。”
宴追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待他说完,她才缓缓摇头。
“不够准确。”她说道,“‘终结’和‘清洗’都只是表象,是过程,而非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