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大学的校门已经一片死寂,临空的宴追犹如俯视蝼蚁一般,居高临下,目空一切。
没人敢再造次,炸成血沫的女人就是前车之鉴。
方莹深吸一口气,与宴文山对视一眼,双双站起。
她转身走向那群蜷缩在一起、不知是因恐惧还是丧子之痛而啜泣的家长。她必须去问个明白。
宴文山则紧紧拉住身旁那个“宴追”的手,毅然走到人群最前方,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众人与半空中的威胁之间。
要是宴追再发动攻击,他首当其冲。
“宴宴,”他抬起头,声音沉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空中的宴追别过头,甚至赌气般地往旁边挪了挪。
宴文山沉默地横移一步,依旧牢牢挡在正前方。
总之,他就是要挡在她和众人之间。
被拉着的宴追顿时急了:“爸!你干嘛非要和我们过不去!他们刚才打了你和妈妈!”
宴文山回头瞪了身边的女儿一眼:“你闭嘴。”随即再度望向空中的女儿,“你下来,把一切解释清楚。”
她当然不可能下来。
她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也绝不愿下去面对男女混合双打。
半空中的女儿坚决不下来,宴文山干脆调转枪头问身边的女儿:“你说清楚,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两个你。还有你刚才说的‘本体’,那个是真正的宴宴?”
宴追死活不吭声,她虽然可以轻易甩开她爸,但是……她甩不开。
不敢。
与此同时,方莹已走到那群惊魂未定的家长面前。
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目光却带着不容退缩的坚定:
“各位,请你们告诉我,为什么一口咬定我女儿见死不救?凭什么说她害死了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强调:“请不要再说图书馆。我女儿,宴追,她根本就没有进去过。”
然而家长们只是红着眼,翻来覆去地嘶吼:“就是她害死的!”“你看她站在半空的样子!她就是怪物!”
半空中,宴追的耐心终于耗尽。
“妈!”她忍不住吼道,“和他们说这些没用!他们的因果线被人改了!”
宴文山又看向被死死拽住的宴追。
宴追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说:“虚空八神柱之一,织命的维尔拉格,那家伙脑子有泡!”
宴文山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转了,头一次,白帽子大神感觉到脑细胞不够用。
他努力深呼吸,强迫自己接受“虚空神柱”、“织命者”这些词汇正从自己女儿嘴里蹦出来的现实,并在内心飞速记下一笔:
以后无论如何都得带宴宴去做个精神鉴定……当然,前提是半空中那个肯下来,以及手里拽着的这个愿意去。
他定了定神,用尽可能温和、不带刺激性的语气,像曾经引导她解一道超纲的奥数题一样,小心翼翼地问:
“宴宴……你能给爸爸说一下,这个……维尔拉格,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它为什么要改……那个,因果线?”
宴追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脸上写满了“这破事真不想解释”的不耐烦,但看着她爸那努力消化外星人设定般的眼神,她还是没好气地开口了:
“爸,你就这么理解。维尔拉格,就是个宇宙级的、心理变态的‘虐主’网文写手,专写bE的那种。”
她看她爸似乎有点懵,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
“爸!这么跟你说吧,如果《哈利·波特》让那个脑子有泡的维尔拉格来写,剧情会是这样的——”
“救世主?不,是‘移动天灾’。”
“哈利波特本人,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克死所有爱他的人。他姨妈一家会因为他日渐消瘦,他最好的朋友罗恩全家会因为他接连倒大霉,赫敏会因为靠近他而考试不及格、逻辑混乱!为什么?因为‘爱’?放屁!因为维尔拉格觉得,让一个善良的孩子成为身边所有人的灾难源头,看着他内疚又无法挣脱,这戏才够味!”
“英雄?不,是‘小丑’。”
“白胡子老校长邓布利多,他不会英勇牺牲。他会发现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牺牲,全都是个屁!他临死前会绝望地明白,他越是努力,就越是把哈利往火坑里推一层。而斯内普,那个卧底,他保护哈利的每一次,自己就会烂掉一块——维尔拉格就爱看这种‘守护变成自毁’的戏码!”
“挚爱?不,是‘最终boSS’。”
“金妮,不会只是被控制。她会因为深爱哈利,而被哈利身上的‘诅咒’和反派的力量一起污染,变成一个新的、更恨哈利的女魔头。最后,哈利必须亲手杀了她——维尔拉格就等着看这个镜头呢!他就爱看英雄手刃所爱时那崩溃的表情!”
她一口气说完,看着她爸彻底石化的表情,总结道:
“现在你明白了吗?沈清沅就是它选的‘哈利·波特’!它给她‘重生’的剧本,不是让她当英雄,是让她在一次次的失败和偏执中,亲手毁掉一切,最后把我逼出来,完成它剧本的最高潮——‘怪物屠城’!”
“它不在乎谁对谁错,也不在乎死多少人。它在乎的是剧情够不够‘虐’,角色够不够‘惨’,结局够不够‘绝望’!”
宴文山:“……”
宴追摊手,所以她才不想加冕变成疯子俱乐部的终身SVIp会员。
宴文山找了好久自己的声音终于找了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维尔拉格……还有这些事?”
宴追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看着他,然后随意地抬手,在面前的虚空轻轻一捻,仿佛真的从空气中拈起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这有什么难的?”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一伸手,就能摸到它织的那些又黏又恶心的蜘蛛网啊。顺着网线,不就能找到躲在后面写剧本的那个混蛋了么。”
不。
宴文山的大脑在无声地嘶吼。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不是想问你怎么找到它的。
我是想问……“虚空八神柱”是什么?“织命者”又是什么体系里的东西?
不……不对。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能“摸到”蜘蛛网?那是什么样的感知?是像看见颜色,还是像听到声音?
不……这也不对。
我想知道的是……”
宴文山用一种奇异的神情看着宴追。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女儿。
宴追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最终,她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疲惫。
“爸,别在脑子里循环提问了。”她直接点破了他混乱的思绪,“我知道你最想问又不敢问的那个问题——‘我到底是什么’。”
她看着父亲骤然收缩的瞳孔,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坦诚,给出了答案:
“和你刚才听到的‘织命者’一样。”
“我也是。”
“虚空八神柱之一。”
她平静地宣告,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规则的重量。
“他们是规则的编织者与扭曲者,而我,是规则的终点。”
“他们居于宇宙之中,而我,立于万有之外。”
“我不是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宇宙的住民,我是横亘在‘存在’与‘虚无’之间——那唯一的一根柱子。”
“其名,灭绝之海,海沃德拉。”
宴追的嘴角轻轻勾起,形成一个与她话语内容完全割裂的、轻盈的微笑。
“所以,爸爸……”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