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药房的朱漆门被禁军一脚踹开时,木轴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惊得梁上的灰簌簌落下。药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靠墙的药架上摆着数百个药罐,标签大多泛黄,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药渣,几只蟑螂被脚步声惊得四散逃窜。
“给太后回话,药房已封锁,所有人员均在殿外候着。” 禁军统领单膝跪地,手里捧着串铜钥匙 —— 那是从王德福身上搜出来的,据说能打开药房所有的柜子。
太后坐在药房门口的梨花椅上,手里的鎏金拐杖在青砖上顿了顿:“搜。从左到右,每个药罐、每本账册、每块地砖,都给哀家仔细查。若有遗漏,仔细你们的皮。”
“是!” 二十名禁军齐声应和,声音震得药架上的药罐轻轻摇晃。他们分成两队,一队翻检药架,一队撬开地砖,动作利落,显然是惯做这种事的。
苏凝站在太后身后,看着禁军将药罐一个个倒空,药材撒了满地。党参、黄芪、当归…… 这些本该滋养身体的药材,此刻混在灰尘里,像一堆失去生机的枯枝。她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药架上,那里摆着几个没有标签的黑陶罐,罐口蒙着层厚厚的灰,看着有些年头了。
“那几个罐子,打开看看。” 苏凝轻声提醒。
禁军上前,刚要去拿,就听太后突然道:“慢着。” 她抬眼看向站在殿外的药房杂役,“那几个罐子是谁管的?”
一个穿青布褂子的小太监吓得腿一软,扑通跪下:“回、回太后,是、是柳良娣宫里的人送来的,说里面是些晒干的花草,让暂存在药房……”
太后的眼神沉了沉:“打开。”
禁军撬开罐口,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 不是花草香,而是浓重的苦杏仁味,与那袋药渣里的气味如出一辙。罐底铺着层油纸,油纸上散落着几粒暗黄的桃仁,比药渣里的更饱满,显然是还未用过的。
“果然是她。” 太后冷笑,拐杖在地上顿出闷响,“连藏药的地方都选在东宫药房,是笃定没人敢查吗?”
苏凝的心沉了沉。柳良娣将牵机引藏在药房,明着是栽赃,实则是在挑衅 —— 她算准了东宫药房的人不敢声张,算准了太子病重时无人会细查,这心思,未免太歹毒了些。
这时,另一队禁军在药柜的夹层里搜出个上锁的木盒。盒身雕着缠枝莲,与柳良娣常用的梳妆盒样式相似。禁军统领接过木盒,刚要砸开,就听太后道:“拿来。”
她接过木盒,指尖在锁扣上摩挲片刻,突然从发间拔下银簪,轻轻一挑,锁 “咔哒” 一声开了。盒内铺着层红绒布,布上放着三样东西:半包未拆封的牵机引,一叠信纸,还有枚青玉令牌,上面刻着个 “柳” 字。
太后拿起信纸,就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晨光翻看。信纸的字迹娟秀,却是男子的笔锋,显然是有人代笔。内容大多是家常话,只在最后一张纸上写着:“东宫之事,按原计划进行。事成之后,保你父亲官升三级。”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画了朵小小的海棠 —— 那是淑妃家族的标志。
“淑妃的余党。” 太后将信纸扔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废了一个淑妃,还敢在东宫兴风作浪,真当皇家的规矩是摆设?”
苏凝捡起信纸,指尖触到纸面的褶皱,忽然注意到信纸边缘有个极小的火漆印,印着个 “礼” 字 —— 那是礼部的官印。柳良娣的父亲是礼部侍郎,这信纸,定是他从礼部带出来的。
“太后,” 苏凝轻声道,“柳侍郎上月曾向太医院递过一份方子,说是给柳良娣调理身子的,儿媳怀疑……”
“去查。” 太后打断她,目光落在那枚青玉令牌上,“让太医院把所有与柳家相关的方子都找出来,再去礼部,查柳侍郎近三个月的往来公文。哀家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把牵机引从宫外运进东宫的。”
禁军领命而去,药房里的搜查仍在继续。一个禁军撬开最里面的地砖,突然低呼一声:“太后,这里有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地砖下藏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几本账册。账册的纸页泛黄,显然是多年前的旧账,上面详细记录着东宫药房的药材损耗,其中几页用朱砂标着 “桃仁”“苦杏仁” 的字样,领用人处赫然写着 “淑妃宫里”。
“淑妃?” 苏凝心头剧震。淑妃被废黜已半年,怎么会与多年前的药房账目有关?
太后拿起账册,翻到最后一页,只见页脚有个模糊的朱印,是当年东宫总管太监的印鉴。她的手指在 “淑妃宫里” 四个字上重重一点:“原来如此。哀家就说,淑妃当年在东宫时,怎么总爱往药房跑,原来是在这儿埋下了伏笔。”
苏凝这才明白,柳良娣的手段,不过是拾人牙慧。淑妃当年在东宫时就动过手脚,只是没敢用牵机引这种烈性毒药,如今柳良娣不过是循着她的老路,走得更绝罢了。
“把这些账册、药罐、木盒都收好,作为物证。” 太后站起身,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去西配殿,哀家要亲自问问柳良娣,她父亲是怎么教她‘知恩图报’的。”
一行人刚走到药房门口,就见福安匆匆赶来,手里捧着封密信:“太后,大理寺刚送来的,说是在柳侍郎府里搜出来的,上面有他与废妃苏氏的通信!”
太后接过密信,拆开一看,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信上的字迹潦草,却写得明白:柳侍郎收了淑妃家族的银子,答应在东宫制造事端,让太子失势,以便扶持其他皇子上位。那五斤桃仁,正是淑妃的旧部从黑市买来,托他送进东宫的。
“好,好得很。” 太后将密信捏得粉碎,指缝间渗出血丝,“废妃余党勾结外臣,谋害太子,当真是无法无天!传哀家懿旨,将柳侍郎打入天牢,彻查其党羽!西配殿的柳氏,不必审了,赐白绫!”
阳光穿过药房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散落的药材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像一地的碎骨。苏凝看着太后决绝的背影,忽然明白这场 “翻箱” 翻出的,不仅是牵机引和账册,更是藏在东宫深处的毒瘤 —— 淑妃的余党,柳家的野心,还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眼睛。
禁军押着柳良娣往刑房去时,她的哭喊声穿透回廊,凄厉得像鬼哭。苏凝站在药房门口,看着满地狼藉,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她知道,柳良娣只是颗棋子,真正的棋手还藏在暗处,这场风波,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太后的拐杖在青砖上敲出沉稳的声响,一步步往寝殿走去。她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孤挺,像一株饱经风霜的古松,根系深扎在泥土里,任尔东南西北风,自有不倒的风骨。
“太子醒了,告诉哀家。” 太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平静却带着力量。
“是。” 苏凝应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忽然觉得,这东宫的天,或许真的要晴了。只是那些被翻出来的 “脏东西”,还需要更多的阳光,才能彻底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