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铁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铁锈摩擦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甬道里回荡。陈氏被两个侍卫架着,踉跄地摔进潮湿的牢房,额头磕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没喊疼,只是缓缓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下,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牢房里没有窗,只有墙角的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将她瘦骨嶙峋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石壁上,像个扭曲的鬼魅。
“放开我!” 陈氏突然嘶吼起来,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是皇后!你们敢这么对我?!陛下很快就会想起我,他会来接我的!” 她挣扎着想去抓侍卫的衣角,却被其中一人不耐烦地推开,重重摔在地上。
侍卫们没理会她的疯言疯语,转身锁上牢门,铁链 “哗啦” 作响,像是在为她的癫狂伴奏。甬道里渐渐传来远去的脚步声,最后只剩下陈氏粗重的喘息,和火把燃烧的 “噼啪” 声。
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鼻尖萦绕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 —— 这味道让她想起冷宫的偏殿,想起黑陶碗里凝结的血,想起那个被朱砂浸透的布偶。心口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亢奋,她猛地爬起来,对着空荡的牢房哈哈大笑,笑声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苏凝…… 你没想到吧?我就算被关在这里,也能咒你儿子!” 她一边笑一边用指甲在石壁上划着,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赵昀…… 小杂种…… 你等着,很快就轮到你了……”
指甲被磨得渗出血,她却浑然不觉,反而越划越用力,仿佛那石壁就是赵昀的脸,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刻上去。
三年前,她还是六宫之主,穿着绣着凤凰的朝服,接受百官的朝拜。那时的苏凝,不过是个末等更衣,见了她连抬头的胆子都没有。可仅仅三年,天翻地覆 —— 她被废黜后位,打入冷宫,而苏凝却一步步爬到凝妃的位置,儿子还被陛下赞为 “储君之相”。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
“凭什么……” 陈氏瘫坐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凭什么她能有儿子?凭什么她能得宠?我才是正妻!我才该有嫡子!”
她想起自己刚入宫时的光景。那时她是太傅的女儿,家世显赫,容貌倾城,皇帝曾握着她的手说 “此生唯你”。她以为自己会像祖母那样,做一辈子安稳皇后,生几个聪明伶俐的皇子,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继承大统。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她嫁入皇家五年,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而那些低贱的更衣、才人却一个个怀上龙裔。太医说她 “体虚难孕”,她不信,只当是有人在背后害她 —— 尤其是苏凝,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刚入宫就得了圣宠,不到一年就怀上了孩子。
嫉妒像毒藤,一点点缠紧了她的心脏。她开始变得疯狂,听信了巫蛊师的话,用桐木小人诅咒苏凝,盼着她 “胎死腹中”。可事情败露,皇帝震怒,一道圣旨废了她的后位,将她打入冷宫。
那三年,她像活在地狱里。冬天没有足够的炭火,冻得她整夜发抖;夏天蚊虫叮咬,身上长满了毒疮;看守的太监克扣份例,她常常一天只能吃到一块发硬的饼子。她恨,恨苏凝,恨皇帝,恨所有过得比她好的人。
直到半个月前,翠儿的到来给了她一丝希望。
“皇后娘娘,” 翠儿穿着一身素色宫装,站在冷宫的蒿草里,像一朵突然绽放的毒花,“我家主子说了,您受的委屈,她都看在眼里。只要您肯帮个忙,主子保证,让您重新回到陛下身边。”
陈氏当时正趴在地上啃发霉的饼子,听见这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什么忙?只要能让我复位,让我做什么都行!”
“也不难,” 翠儿从袖中掏出一包朱砂和几根银针,放在她面前,“七皇子赵昀,是苏凝的心头肉,也是您复位的最大障碍。只要他没了,苏凝失了势,陛下自然会想起您的好。” 她压低声音,教她如何用自己的血诅咒,如何让布偶 “显灵”,“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连累到您。”
陈氏犹豫过。她怕巫蛊之术再次败露,怕自己连这冷宫都待不住。可一想到苏凝抱着赵昀接受众人朝拜的风光,想到自己在冷宫里受的苦,那点犹豫很快就被恨意淹没。她接过朱砂银针,像接过了复仇的匕首。
她开始偷偷准备。用藏起来的碎银买通看守的太监,让他帮忙找麻布做布偶;趁夜里偷偷划破手腕取血,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不敢出声;对着布偶念诅咒时,她想象着赵昀痛苦挣扎的样子,心里竟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只要赵昀死了,她就能重获新生。可现在,她被关在天牢里,离复位越来越远,离死亡越来越近。
“骗子…… 都是骗子……” 陈氏忽然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贵妃是骗子!翠儿是骗子!她们利用我!她们想让我死!”
她猛地站起来,像疯了一样撞向牢门,铁链勒得她脖子生疼,她却不管不顾,只是一遍遍嘶吼:“我要见陛下!我要告诉他!是贵妃让我做的!是她想害死七皇子!”
牢门外的守卫被她吵得不耐烦,厉声呵斥:“闭嘴!再吵就堵上你的嘴!”
陈氏的嘶吼变成了哭喊,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往下淌,糊得她面目全非:“陛下…… 你看看我啊…… 我是你的皇后啊…… 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眼神渐渐空洞。火把的光在她脸上晃动,照亮了她嘴角的血沫和眼角的绝望 —— 她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不是输给苏凝,也不是输给贵妃,是输给了自己的疯狂和愚蠢。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再次被推开。李总管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陈氏的眼睛瞬间亮了,挣扎着爬过去:“是陛下!陛下要放我出去了是不是?他想起我了是不是?”
李总管没说话,展开圣旨,用他那惯有的平稳语调念道:“废后陈氏,心肠歹毒,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子,罪大恶极,无可饶恕。念其曾为六宫之主,赐白绫一条,全其体面。钦此。”
“不 ——!” 陈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我不接旨!我没有罪!是贵妃!是她害我!李总管,你告诉陛下,是她害我……”
李总管合上圣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冰冷的漠然:“陈氏,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陛下已经查清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离开,守卫将一条白绫扔在她面前。
陈氏看着那条白绫,忽然不叫了。她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石壁前,用带血的手指,一遍遍地划着 “苏凝” 两个字。划着划着,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她拿起白绫,踮起脚尖,将它系在石壁的铁钩上。火把的光映着她扭曲的脸,像一张来自地狱的请柬。
“苏凝…… 赵昀…… 我在下面等你们……”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消失在火光中。
天牢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 “噼啪” 声,和石壁上那两个被血染红的字,在黑暗中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废后的疯狂与绝望。
甬道尽头,李总管停下脚步,听着牢里最后一点声响湮灭。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御书房走 —— 该告诉陛下,事情了结了。只是他知道,这 “了结”,不过是另一场风波的开始。后宫的争斗,从来都是以血开始,以更多的血结束。
而那间冰冷的牢房,从此成了宫里的禁忌。据说夜里路过的太监宫女,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嚎,喊着 “我是皇后”,喊着 “赵昀该死”,听得人毛骨悚然。只有苏凝知道,那不是鬼魂,是一个被嫉妒吞噬的灵魂,在地狱里发出的最后一点不甘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