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的话音刚落,太和殿内便响起一阵桌椅碰撞的乱响。东侧的官员们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慌忙将袖中与赵珏往来的密信塞进靴筒,有人急着把贪墨的账本往身后的香炉里塞,还有人互相推诿着,把责任往同伴身上推,乱哄哄的像群被惊散的麻雀。
“都给朕住手!” 赵晏的声音陡然拔高,少年人的清亮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虽年少,此刻站在丹陛上,脊背挺得笔直,倒有了几分先帝当年的气势。
这声怒喝像盆冷水,浇得众官员瞬间噤声。他们僵在原地,手忙脚乱的动作还没收回,脸上的惊慌失措暴露无遗,活像群被抓了现行的小偷。
“王启年!” 赵晏的目光落在刚被人掐着人中救醒的户部尚书身上,声音冷得像冰,“你昨夜在五皇子府中说‘只要扳倒七殿下,户部的肥缺任你挑’,这话可是真的?”
王启年的脸 “唰” 地白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花白的胡须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赵晏扔过来的一张纸砸中面门 —— 那是他昨夜写给赵珏的效忠信,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酒渍。
“这…… 这是伪造的!” 王启年抖着嗓子喊,却连自己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信纸飘落的瞬间,他看见上面还有自己的私印,那是他藏在书房抽屉里的,除了心腹幕僚,再无人知晓。
“伪造?” 苏凝从丹陛上走下,捡起信纸,指尖划过那方私印,“这枚‘启年私印’是你三十岁生辰时,恩师徐阁老亲手为你刻的,印钮上刻着‘清正’二字,如今看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西侧的官员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嗤笑,东侧的党羽们则把头埋得更低,生怕被牵连。
王启年彻底瘫了,他知道自己完了。私通皇子,意图谋反,光是这两条,就够他死三次了。他忽然膝行几步,想抱住苏凝的裙角求饶,却被御林军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方刻着 “清正” 的私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在嘲笑他的一生。
“果郡王!” 赵晏的目光转向缩在龙柱后的宗室亲王,“你府中搜出的北狄玉佩,是安亲王送的吧?他说‘若赵珏登基,云州三城归你管辖’,这话你敢否认吗?”
果郡王的脸比死人还青,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玉佩的地方空荡荡的 —— 今早出门时还在,显然是被影卫趁乱取走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老臣…… 老臣是被胁迫的!” 果郡王突然号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地上抹,“是安亲王用老臣的孙子威胁我!老臣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这一哭,倒让几个宗室官员动了恻隐之心。荣亲王犹豫着出列:“陛下,果郡王虽有错,终究是宗室长辈,还望……”
“宗室长辈?” 苏凝冷冷打断,“宗室就该知法犯法?就该勾结外藩?荣亲王别忘了,你府里那箱安亲王送来的黄金,此刻怕是已经被影卫起获了吧?”
荣亲王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半步,再也不敢替果郡王说话。
赵晏看着这丑态百出的一幕,忽然觉得无比疲惫,却也更加坚定了心志。他朗声道:“果郡王勾结外藩,意图分裂国土,罪无可赦!革去王爵,贬为庶人,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不 ——!” 果郡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御林军拖走时,还在疯狂挣扎,“赵晏!你个黄口小儿!我是你皇叔!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嘶吼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殿外,像只被掐断喉咙的野兽。
东侧的官员们彻底慌了。他们看着果郡王被拖走的背影,又看看赵晏冰冷的眼神,终于明白 “坦白从宽” 不是戏言。
“臣有罪!臣愿坦白!” 兵部侍郎第一个冲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个账本,双手奉上,“这是五皇子私兵的花名册,还有他与北狄使者的密会记录!”
紧接着,刑部主事也跪爬出来:“臣有罪!臣曾帮五皇子篡改过罪证,陷害忠良!这是臣的供词!”
一时间,各种账本、密信、供词像雪片般飞向丹陛。有官员为了表忠心,甚至当场揭发自己的亲兄弟,太和殿内竟比菜市场还要混乱。
“都肃静!” 张廷玉高声喝止,他捡起几本账本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些账本记录的贪腐金额,竟比去年全年的国库收入还多!你们…… 你们真是愧对先帝!”
老臣气得浑身发抖,将账本狠狠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
赵晏看着那些散落的账本,忽然想起在青州查赈灾款时,看到的那些饿死的灾民。他们的脸干瘪蜡黄,像被晒枯的菜叶,而这些官员却用他们的救命钱买田置地,纳妻娶妾。
“所有贪腐官员,” 赵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一律抄没家产,充作赈灾粮!情节严重者,斩立决!”
“陛下饶命!”
“臣再也不敢了!”
“求陛下开恩!”
求饶声此起彼伏,却再也动摇不了赵晏的决心。他看着那些痛哭流涕的官员,忽然明白父皇为何说 “治国先治吏”—— 这些蛀虫不除,江山永无宁日。
苏凝站在赵晏身侧,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心里既欣慰又心疼。她知道,少年此刻心里有多煎熬,却必须硬起心肠 —— 这是帝王的必修课。
兰悄悄递过来一杯热茶,低声道:“娘娘,您站了许久,歇歇吧。”
苏凝接过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目光却依旧落在殿内。她看见周延正指挥御林军清点罪证,看见宗人府令在记录涉案的宗室名单,看见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赵珏党羽,此刻像丧家之犬般瘫在地上。
这场溃散,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在情理之中。野心在真相面前不堪一击,贪婪在国法面前无处遁形。
“将这些人都押下去,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会审。” 赵晏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务必公正严明,给百姓一个交代。”
“是!” 御林军们齐声应和,押着哭哭啼啼的官员们往外走。他们的朝服被扯得歪歪扭扭,冠帽滚落一地,再也没了往日的体面。
当最后一个涉案官员被押走时,太和殿内忽然显得无比空旷。东侧的位置几乎全空了,只剩下几个中立的官员,还在瑟瑟发抖地站着。
“剩下的诸位,” 赵晏的目光扫过那些人,声音缓和了些,“你们虽未参与谋逆,却也未尽到劝谏之责。罚俸半年,各部门自省三日,将整顿后的章程呈上来。”
“谢陛下开恩!” 那些官员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空荡荡的东侧位置上,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像群无家可归的魂灵。苏凝看着那片狼藉,忽然想起赵珏昨夜在此处召集党羽时的嚣张,不过一夜之间,竟已是天翻地覆。
“母后,” 赵晏走到苏凝身边,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脆弱,“儿臣…… 是不是太狠了?”
苏凝摸了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不狠。对恶人仁慈,就是对百姓残忍。你父皇当年杀贪官时,比这更狠,可百姓们都说他是明君。”
赵晏看着苏凝温柔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的不安消散了许多。他想起在青州时,苏凝教他 “为官者,当断则断,不然会害更多人”,此刻才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
“张大人,” 苏凝转向张廷玉,“劳烦您牵头,会同各部制定新的吏治章程,务必杜绝结党营私之事。”
“老臣遵旨。” 张廷玉躬身领命,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忽然觉得大靖的未来有了希望。
兰走到苏凝身边,低声道:“娘娘,午门外的百姓还在等着,要不要……”
“让他们进来吧。” 赵晏接过话,“朕要亲自谢谢他们。”
苏凝笑着点头:“好。”
当青州的百姓代表捧着万民伞走进太和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年轻的皇子站在丹陛上,皇后站在他身侧,老臣们分列两侧,阳光洒满大殿,温暖而庄严。
没有人再提起溃散的党羽,没有人再记得赵珏的嚣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捧着遗诏的少年身上,像在注视着一轮初升的朝阳。
党羽溃散,不是结束,而是新生的开始。这太和殿,这皇城,这万里江山,都将在这场涤荡后,迎来真正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