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华贵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的拐角,只留下车轮碾过的尘土和沈青禾心中巨大的惊疑。
蜜蜂金簪!那绝非寻常饰物!其精巧程度,尤其是那栩栩如生的蜂翅形态,让她几乎立刻与那片致命的毒蜂翅膀碎片联系了起来。是装饰?是标志?还是……某种暗示?
“刚才过去的是谁家的马车?”沈青禾放下车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驾车的赵乾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辆马车,低声道:“看规制和护卫,像是李家内眷的车驾。这个方向……可能是李尚书府上的哪位女眷从别院回城。”
李尚书家的女眷!沈青禾的心沉了下去。线索再次指向了兵部尚书李府。
“那支金簪……”她状似无意地嘀咕,“样子好生别致,像只蜜蜂似的。”
一旁的孙奕接口道:“哦,姑娘说的是那个啊。听说李尚书家的三小姐,酷爱各种昆虫形态的金玉首饰,尤其喜欢蜜蜂、蝴蝶之类,京城里的匠人为了讨好她,没少费心思打造这些稀奇玩意儿。”
李三小姐?酷爱昆虫首饰?尤其是蜜蜂?
沈青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一位深闺小姐的特殊癖好,与离奇命案中出现的罕见毒物产生了关联!
她再次看向那片被高墙围起来的李家别院,红土花圃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色泽。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仅仅是这位李三小姐怪异的收藏癖,还是有着更骇人的勾当?
“我们回去吧。”沈青禾收回目光,低声道。今日的收获已经远超预期,但也带来了更大的危机感。继续停留,只怕会引起更多注意。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城西,返回京城。
回到清秋苑,沈青禾立刻将今日所见,尤其是那蜜蜂金簪和李三小姐的事情,牢牢记住心底。那枚锈蚀的青铜腰扣也被她小心藏好。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更需要思考如何应对萧临渊。他允她出府,是真的让她查案,还是借她的眼,去看他想看的东西?那个矿坑里“恰好”出现的樵夫和高坡上的身影,又是否是他安排的?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风平浪静。萧临渊没有再传唤她,仿佛那日书房的雷霆之怒从未发生过。沈青禾则老老实实地待在清秋苑,一边心不在焉地模仿着苏婉清的诗画绣活,一边暗中整理思绪,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直到第三天傍晚,景明突然到来,带来的却不是诵诗绣花的提醒,而是一套极其华美的云锦宫装和一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头面。
“沈姑娘,今晚王府设宴,款待兵部尚书李大人及其家眷。王爷吩咐,请姑娘务必出席,并以苏小姐的仪态言行应对。”景明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板,但内容却让沈青禾心中巨震。
兵部尚书李大人!及其家眷!那意味着,那位酷爱蜜蜂金簪的李三小姐很可能也会来!
萧临渊要在这个时候让她这个“替身”亮相?他想做什么?是在试探李家的反应?还是要将她推到台前,作为某种诱饵或棋子?
“我……”沈青禾下意识地想拒绝,这种场合太过危险,极易暴露。
“王爷说了,”景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补充道,“此乃‘分内之事’,关乎王爷声誉,请姑娘谨慎行事,误差……不得超过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这几乎是要求她完美复刻!而且搬出了王爷声誉和“分内之事”,分明是用合约和威胁堵她的嘴。
沈青禾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了。她看着那套华丽得过分的衣裙和首饰,仿佛看到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我知道了。”她沉声应道。
华灯初上,王府宴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
沈青禾穿着那身几乎让她不会走路的繁复宫装,戴着沉甸甸的头面,在景明“鼓励”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踏入厅堂。她努力回忆着恶补的礼仪和苏婉清字画里流露出的那种清冷气质,微微垂着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目光。宾客们窃窃私语,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也有难以掩饰的震惊。谁都听说过渊王对已故苏婉清小姐情深似海,甚至寻了替身,但亲眼见到如此相似的容颜,还是令人骇然。
沈青禾感觉到一道道视线如同针一般扎在她身上,让她如坐针毡。她按照指引,在萧临渊下首的一个位置上默默坐下,姿态僵硬。
萧临渊坐在主位,一身亲王常服,神色淡漠地接受着众人的敬酒,偶尔与身旁的李尚书交谈几句,眼神甚至没有过多地瞥向沈青禾,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
就在这时,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早就听闻苏姐姐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其一手丹青妙笔,连皇上都曾称赞过呢。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请苏姐姐为我们现场演示一番,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沈青禾抬头,只见对面席位上,一个穿着鹅黄衣裙、容貌明丽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神清澈,语气天真,仿佛只是单纯的仰慕和请求。
这就是李尚书的三小姐,李芊芊。她的发间,赫然簪着一支金簪,簪头正是那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蜜蜂!
沈青禾的心脏猛地一缩!来了!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萧临渊也终于将目光投向她,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等待她的反应。
沈青禾手心瞬间冒出冷汗。现场作画?苏婉清的水平她根本达不到!这李芊芊看似天真无邪,实则是精准地将她逼到了死角!
答应,必然暴露画技拙劣,误差何止百分之五?不答应,便是当众驳了李家小姐的面子,同样下场难料。
李芊芊依旧笑着,那支蜜蜂金簪在灯下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