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离去的脚步声像踩在沈青禾的心上,每一步都带着冰冷的回响。他拿走了王妃新送的“香”,也留下了一句比寒冬更刺骨的最终通牒。
最后一次。
沈青禾瘫坐在门后,久久无法动弹。恐惧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但这一次,在那灭顶的恐惧深处,一种极度的不甘和反抗的意念也在疯狂滋长。
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景明不会永远“恰好”出现,王妃的耐心也显然耗尽。下一次,或许就是图穷匕见之时。
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希望渺茫,哪怕风险巨大。
炭盆里埋着的纸浆是她冒死留下的关于“缠魂”的秘密,绝不能白费。屋顶的窥视者、食盒上的薄片、柴火里的符号……这些无法理解的线索,或许是她唯一能抓住的、通往迷雾之外的细丝。
她需要弄懂它们的意思!
可是,如何做?在这静思苑里,她与世隔绝,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没有任何资源可以利用。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婆子和……那两盆墨菊。
墨菊?
沈青禾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两盆妖异的花上。王妃送来的东西,定然不简单。除了监视和象征,它们本身是否也藏着什么信息?或者,是一种只有特定人才懂的标记?
她挣扎着起身,慢慢走到桌边,忍着那苦香带来的不适,仔细端详。
花盆是普通的陶盆,泥土看起来也无异常。花朵形态……她并非花匠,看不出品种之外的特别之处。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丝绒般的花瓣。
触感冰凉。
她蹙起眉,又触碰了其他花瓣,甚至叶片。都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凉意,仿佛也浸染了那香囊的寒气。
是天气缘故,还是……
她心一横,小心地捏住一根花枝,想要将花株稍稍提起,查看根部附近的泥土。
就在她微微用力的瞬间,指尖似乎感到花枝靠近泥土的部位,有什么极细小的东西硌了一下。
她的动作瞬间停滞,心跳漏了一拍。
屏住呼吸,她更加仔细地用手指摸索那处。果然,在花枝表皮之下,似乎嵌着什么东西,非常细小,像是一根极短的硬刺,与花枝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触摸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
植株本身的刺?墨菊似乎并无此物。
她尝试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挖。那东西嵌得并不深,很快,一个约半粒米长短、粗细如针、颜色枯黄的东西被她剥落下来,掉在桌上。
看起来……就像一截枯死的、极度微小的植物纤维或荆棘刺。
枯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沈青禾猛地愣住。
柴火!那捆带着符号的柴火!
她立刻转身,从床榻缝隙里摸出那个用布包着的、刻有奇怪符号的树枝,又将桌上那截微小的枯黄刺状物放在一起。
两者材质不同,一为稍粗的树枝,一为极细的硬刺。但“枯”这个意象,却隐隐呼应。
难道……这也是一种标记?一种更隐蔽的、通过王妃送来的花传递的标记?
是同一个势力所为吗?他们一边用柴火传递符号,一边又通过王妃的花传递另一种标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混乱的信息像一团乱麻,让她刚刚升起的些许希望又变得迷茫起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了熟悉的、拖沓的脚步声。
送午饭的婆子来了。
沈青禾迅速将树枝和那根细刺重新包好藏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那种病弱麻木的状态。
婆子放下食盒,照例没有停留,踢踢踏踏地走了。
沈青禾等了一会儿,才开门取回食盒。依旧是清粥小菜。她检查了食物,无异样。然后,她几乎是怀着一种绝望的期待,开始检查食盒本身,尤其是提手内侧那个凹陷处。
今天……会有吗?
指尖仔细摩挲。没有!那片薄薄的异物不见了!
她的心沉了下去。是今天没有信息,还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这种沟通?
失望如同冰水浇头。她木然地放下食盒,看着那寡淡的饭菜,毫无食欲。
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
她失神地拿起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粥碗。筷子尖碰到了一块稍硬的东西,不是咸菜。
她愣了一下,定睛看去。只见粥碗靠近底部的位置,半埋着一小块东西,颜色与粥相近,方才竟没注意到。
不是肉,也不是菜梗。那东西……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有些发颤地将那块东西拨弄出来,用筷子夹起。
那是一小块被捏得变了形的、颜色灰白的……面疙瘩?不,不像。质地看起来更粗糙一些。
她将其放在桌上,仔细看去。那灰白色的东西上,似乎沾着一点点极细微的……暗红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颜料。
而这块东西的形状,虽然被粥水泡得有些软烂变形,但依稀能看出,似乎被刻意捏成过一个简单的形状——一个扭曲的、粗糙的圆圈,或者说……一个环?
环?
沈青禾盯着那小小的、诡异的信物,脑中一片空白。
粥里藏物?这比食盒附着薄片更加直接,也更加冒险!送饭婆子竟然敢用这种方式传递东西?她到底是哪一方的人?这环又代表什么?
今天没有薄片,却多了这个“环”。
是对方改变了联络方式?还是这是完全不同来源的另一个信息?
混乱!彻底的混乱!
沈青禾感到头痛欲裂。符号、细刺、薄片、 now 这个诡异的“环”……每一样都似乎蕴含着信息,每一样她都无法解读。它们来自同一方吗?还是这静思苑早已成了各方势力投放诱饵和试探的舞台?
她孤立无援,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中心的飞蛾,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震动,却不知道哪一根蛛丝的颤动会带来致命的捕食者。
巨大的压力和精神耗竭让她几乎要崩溃。
她颓然坐倒在凳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潭,即将把她彻底淹没。
突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里之前放着墨菊,被她移开了些许,露出了下面桌面上一道极浅极旧的划痕。
那划痕的形状,歪歪扭扭,像是一个孩童的随手涂鸦。
一个圆圈,旁边连着一条短线。
像是一个……拉环的水桶?还是……
沈青禾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跳起来,扑到桌边,死死盯着那道旧划痕!
然后,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块从粥里找到的、被捏成环状的灰白色信物。
虽然粗糙,虽然变形,但那个“环”的意象……
她的目光又猛地转向窗外,看向院子角落里那个被遗忘的、废弃的、用来打水的破旧木桶!那木桶的提手上,就挂着一个铁环!
环?井?水?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击中了她!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符号——“十”字符号、枯枝细刺、薄片、还有今天的“环”,它们或许根本不是复杂的密码,而是极其简单的……指代?
指代地点?物品?
那个“环”,是不是在指院子里的水桶?或者……水井?
那“十”字符号呢?那枯枝呢?那薄片呢?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她感觉自己可能抓住了某条关键的头绪!
对方无法用语言沟通,只能用这种极其隐晦的、借助日常物品的象征来传递信息!
如果“环”代表水井或水桶……
那其他的呢?那“十”字符号,歪斜的,带个钩……像什么?像不像一把……钥匙?
那枯枝……代表柴火?还是代表……树木?地点?
那薄片……又代表什么?
她还无法完全解读,但至少,她似乎摸到了这些诡异信号的门槛!
这不是绝望的混乱,这是绝望之中的……联络!
有人在试图用这种方式,突破静思苑的封锁,与她沟通!
是谁?是友是敌?
巨大的疑问依旧存在,但这一刻,沈青禾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火苗。
她不再是完全被动等待宰割的羔羊。
她开始尝试解读这无声的密码。
绝境的缝隙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光。
(第三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