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落锁的余音仿佛还萦绕在耳际,将这小小的静心苑彻底化作一方孤岛。夜色深沉,仅有的光线来自屋檐下那盏孤零零的灯笼,将院内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更添凄清。
“姨娘……”小圆扶着沈青禾冰凉的手,声音发颤,满是惊惧未定,“王爷他……他没把您怎么样吧?为何会派这么多人看守我们?”
沈青禾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声道:“虚惊一场。王爷只是问了些话,许是怕再生事端,才让人守着。不必太过惊慌。”她的语气刻意放得平稳,试图安抚小圆,也是安抚自己。
她不能慌。越是困境,越需冷静。
在小圆的搀扶下,她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回屋内。油灯如豆,光线昏暗,将家具投射出扭曲晃动的阴影,仿佛潜藏着无数秘密。
“去打盆热水来,再找身干净里衣。”沈青禾轻声吩咐,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小圆连忙应声去了。
屋内只剩沈青禾一人。她立刻走到窗边,透过细窄的窗缝向外望去。那两名新来的护卫如同石雕般守在院门两侧,身形笔挺,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绝无丝毫懈怠。周承海派来的人,果然不同寻常。
她心下更沉。如此严密的看守,莫说传递消息,就连在院内稍有异动,恐怕都难逃他们的耳目。
袖中的血螎珠的存在感此刻变得无比鲜明,那冰凉的硬物紧贴着她的手臂,像一团无法忽视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神经。此物绝不能被搜出,必须立刻藏匿,且要藏在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屋内陈设。床榻、衣柜、妆台、桌椅……任何寻常能藏物的地方都太过显眼,一旦有人起疑搜查,必然无所遁形。
小圆端着热水盆进来,轻轻放在架子上。“姨娘,水来了。”
沈青禾转过身,走到盆边,一边就着热水擦拭脸上干涸的泪痕和细微的伤口,一边状似无意地打量这间她住了许久的屋子。墙壁斑驳,地面是旧的青砖,有些地方甚至有了细微的裂缝。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恭桶上。静心苑偏僻,屋内并未设置净房,夜间便溺皆用此物,白日再由粗使婆子清理倒刷。虽是污秽之处,却恰恰因其污秽,反而最不易引人注意,更无人会轻易翻动。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小圆,”她擦干脸,声音压低了几分,几乎细若蚊蚋,“我袖中有样极要紧的东西,你帮我看着门外。”
小圆虽不明所以,但见沈青禾神色凝重至极,立刻点头,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紧张地向外张望。
沈青禾迅速走到恭桶旁。这是一个旧木桶,边缘有些磨损,底部垫着一块旧砖以防潮腐。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叩击桶身内侧和底部,仔细听着声音。终于,在靠近底部的一块木板上,她听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空响。
她心中一动,仔细查看。那块木板边缘有一道几乎肉眼难辨的细缝,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她尝试用指甲抠撬,那木板竟微微松动!想必是日久磨损,加之桶内偶尔潮湿,使得榫卯有些松脱。
她心脏狂跳,小心地将那小块木板取下,露出了下方一个小小的空隙,恰好能容纳一物。她立刻从袖中取出用软布包裹严实的血螎珠,飞快地塞入空隙之中,再将那块小木板严丝合缝地按了回去。
从外表看,毫无异状。即便有人提起恭桶,重量也无丝毫变化,绝不会想到其底部暗藏玄机。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姨娘,没人过来。”小圆回过头,小声禀报,脸上满是疑惑和紧张。
沈青禾走到水盆边,再次净了手,仿佛只是寻常整理,低声道:“无事,只是以防万一。今日之事,对任何人都不准提起,记住了吗?”
小圆用力点头:“奴婢记住了,死也不说!”
沈青禾看着她稚嫩却坚定的脸庞,心中稍安,却又涌起一丝愧疚。将这无辜的小丫头卷入这般险境,实非她所愿。
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色里衣,沈青禾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伤口隐隐作痛,神经依旧紧绷。窗外月光透过窗纸,洒下清冷的光辉。
周承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她脑中反复回放。
他显然对父亲的事知之甚多,甚至可能远超她的想象。“知道得太多,本身就是一种罪过”,这句话绝非空穴来风。他是在警告她?还是在感叹父亲当年的遭遇?
他追问父亲留下了什么,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试探她是否已经得手?他最后提到“矿脉”和“钥匙”时的神情,那晦暗不明的目光,又意味着什么?
张启此刻定然已知晓她夜见王爷之事,以他多疑狠毒的性子,会如何应对?周承海的软禁,暂时护住了她,却也切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让她无法主动探查。
她就像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周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父亲留下的谜团,幽冥图指引的方向,血螎珠暗藏的秘密,王府内错综复杂的势力,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王爷……所有线索交织在一起,乱如麻,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惊天的隐秘。
她必须想办法破局。
硬闯绝无可能。示弱求救亦无门路。
或许……唯有等待,并以静制动。
周承海既然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暂时留她性命,或许会再有动作。而张启若心怀鬼胎,也绝不会安于现状。
她需要做的,是在这被囚禁的方寸之地,保持绝对的警惕,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风吹草动,并守护好那枚关乎重大的血螎珠。
夜更深了,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悠长而寂寥。
沈青禾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足够的精力来应对一切未知的变数。
而在院墙之外,王府的深夜里,似乎有更隐秘的暗流,正在无声涌动。
第一百零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