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鱼也不准备守株待兔。
前些天在各个解放区,进行那场充满了光污染的“监狱暴动平定巡回演出”的同时,他还顺手让当地的司法委员会重新梳理了在押囚犯的档案,下达了一道明确的指令:优先将所有被判处死刑、且罪证确凿的重刑犯,集中到当地首府条件最好、守卫最森严的中央监狱。
毕竟,大部分普通监狱的容量和职能都是有限的,通常只有五六十个死囚名额,就算超负荷运转,最多也才两三百人。这种规模,连热身都算不上。
而像“深垒”这种专门为关押最危险罪犯而设计的超大型监狱,光是AbcdE五个重罪监区,就塞了近两千六百名死囚。这种密度,才是他想要的“高效刷怪点”。
如果不预先集中的话,他根本做不到一口气刷几百万的经验。他要的不是零敲碎打,而是一场场干净利落的“清场”。
林天鱼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晚,紫月在天幕上投下朦胧的光晕。
“差不多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抬脚,踏入了面前「隙间」。只留下E区广场上,那四百多号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劫后余生的囚犯,以及那位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正准备去起草一份关于“神迹显现与集体升天”之可行性报告的典狱长。
……
再度回到「远行星号·改」的时候,林天鱼那场声势浩大,遍及整颗星球的“监狱人口普查”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
他整个人都陷在主控室那张舒服的舰长椅里,有气无力地看着【幻想】面板上最终的统计数字。
【经验池:2,8415,1245】
还差着一截才到三亿。这还是在【清道夫】三倍加成后的结果。只能说,打小怪,哪怕是成建制地割草,效率还是远远不够。
再加上地方司法委员会的成分,远不如中央的“纯洁”。能力也参差不齐,很多地方的档案混乱不堪,甚至夹杂着大量政治迫害的冤案。“看人下菜碟”的本事玩得比谁都溜,但在“实事求是”这门课上,显然是不及格的。
这就导致,在那些偏远地区的死囚名单里,水分极大。几乎有约莫10%的案子,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证据链不完整、量刑过重、甚至是彻头彻尾的冤假错案。
不过林天鱼也没放弃多做一步筛查。这倒不是出于什么圣母心,而是源于一种更深的、近乎本能的警惕。
别人还能站在岸上,开玩笑说一句“我不想做一个快乐的精神病”。可林天鱼不一样。他不是站在岸上,他是真的掉进水里,结结实实地呛过好几口。
「人注定是自由的。说他注定,是因为他并非自己创造了自己;但在另一方面,他又是自由的。因为他一旦被抛入这个世界,就要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萨特
更进一步说,一个人的“自我”,并非由他做了什么来定义,而是由他“拒绝”做什么来锚定。
一个屠夫之所以是屠夫,不是因为他杀了多少头猪,而是因为他选择不杀人。他的职业行为,是在一套社会默许的规则框架内进行的,与道德无关,只关乎技术。
当他拿起刀,捅向第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打破了自己为自己划下的那条无形的界限。在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屠夫”,而是“凶手”。
林天鱼很清楚,以他如今的力量,想把这颗星球上所有不顺眼的人都清理掉,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他完全可以给自己找一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肃清帝国余孽”、“为了净化社会风气”、“为了提高生产效率”……甚至可以套上“历史必然性”的外衣,宣称这是新时代降临前必要的“阵痛”。
他可以。但他选择不。
这份“不”,是他为自己划下的绝对界限。
那些诱人的理由,不过是“自欺”(mauvaise foi),即萨特所说的“坏信仰”的华丽外衣,是试图将自身自由的重负推卸给某个外在的“崇高目的”。
所谓自欺,便是人为了逃避自由所带来的责任,而主动为自己编织一套虚假的叙事,将自己伪装成某种角色、某种必然、某种“不得不如此”的存在。
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撒谎,因为它不是对别人撒谎,而是对自己撒谎,并且最关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撒谎者和被欺骗者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既知道真相,又成功地说服自己相信谎言。
少年知道,一旦穿上那件名为“必要性”的外衣,他就不再是自由的主体,而是被那个崇高目的所驱使的奴隶。他的每一次“清除”,都不再是出于清醒的判断。他的意志,将被必要性所吞噬;他的选择,将沦为必然的范式。
所以他宁可多花那几秒钟,用【全知解构】将每个人的罪证翻个底朝天,也不愿让“经验”二字,成为他越过底线的借口。
“怎么割草都跟上了一天班似的,蔫头耷脑的。”
江心月随口吐槽道,一边将刚泡好的热茶推到他手边。
“割草本身倒不累,”林天鱼摇了摇头,哼了一声,接过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主要是看那群囚犯的人生履历看得心累。”
他现在倒是有点怀念,当初在地球联合军前线,跟着大部队刷那些玩意儿的日子了。
那时候多简单。反正魔物天生就是敌人,看见了直接开片就行,简单,纯粹。不需要去分辨哪个是罪大恶极,哪个又是被胁迫的炮灰。
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消灭。大概也没有哪个傻子会突发奇想,去用【全知解构】看看一只深渊蠕虫的童年创伤。
江心月听着他那充满了“上班族”怨念的吐槽,笑了几声,眼尾微微弯起,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所以鱼鱼工头赶着时间,是准备今天就试试能不能转职「赌徒」吗?”
“鱼鱼工头”没反驳这个略显土气的称呼,只是点了点头,顺手把空了的茶杯放回桌上。
“‘空手之誓’那个法子,大概是没戏了。让利亚姆那个倒霉蛋,用一副公认的垃圾牌,去赢我这个六点幸运值天选之子的葫芦,这难度比让他现在去竞选下一任‘苏维埃’总书记还高。”
再者,以他自己的幸运值去抛硬币,大概率不会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