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底深处的闷响,似一道无形绳索,牵住了云绮月迈出的脚步。她抬起的手缓缓收拢,指尖触到怀中残图的边角,纸面竟比方才更烫。**玉简在袖中震颤不止,与布片的温热交叠成一片,仿佛体内血脉也被牵引着同频跳动。
“不对。”她低声道,目光从山道收回,“它不是催我们进山——是在警告我们别走。”
叶凌轩眉峰微敛,顺着她的视线回望灯火通明的坊市。符灯浮空,映得街面如熔金铺就,人影穿梭不息,喧声如潮。可那喧嚣之下,似有某种沉滞的压迫正悄然蔓延。
柳萱儿腰间的铃铛仍在轻震,频率细密,不似先前那般偶发。她按住铃身,眉头一拧:“坊市里的‘东西’,比山上还多。”
三人对视一眼,无声达成共识。转身折返,重入仙市。
坊市格局未变,赤铜梁柱撑起琉璃檐角,摊位沿坡势层层排开。他们不再并行,而是分散而行。叶凌轩隐入兵器街,目光扫过刀剑架上的铭文;云绮月缓步穿行符箓巷,留意每一张火行符的纹路走向;柳萱儿则径直拐进偏巷,专寻那些不起眼的老匠摊位。
她在一处角落停下。
摊主是个须发灰白的老者,面前几块粗布铺地,摆着些残铁碎石。大多黯淡无光,唯有一小块通体暗红、表面浮着细密雷纹的金属,在符灯映照下泛出幽紫光泽。
“赤雷铁髓?”柳萱儿蹲下身,声音压低。
老者抬眼,浑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点头:“最后一块。南岭雷池崩裂时采出的,纯度九成以上。”
柳萱儿心头一跳。这等材料,寻常炼器师见都少见,更别说用。她迅速翻检储物袋,将积攒多年的灵石尽数取出,又添上一块从旧战利品中剥离的火属性晶核。
老者掂了掂,沉默片刻,终于将铁髓推来。
交易落定,她刚将材料收入袋中,一道黑影便横在摊前。
黑袍修士身形瘦高,面皮蜡黄,左耳垂上挂着一枚骨钉。他俯视柳萱儿,嘴角扯出冷笑:“这东西,我三天前就订下了。”
“交易已成。”柳萱儿站起身,手按在腰间铃铛上,“你来晚了。”
围观人群悄然退开半步。坊市虽大,但公然抢夺仍属忌讳,尤其对方还是个看着不起眼的女散修。
黑袍修士嗤笑一声:“下品资质,连金丹都未入,也配炼高阶雷器?”他忽然抬手,掌心火光一闪,一张赤红符箓直射柳萱儿面门。
她侧身避让,符箓擦颊而过,在身后摊布上烧出焦黑裂口。未等她反击,两侧巷口又闪出三人,呈合围之势逼近。
云绮月在十步外便察觉异动。她指尖凝力,足下一踏,身形如风掠至。掌心寒气迸发,霜雾骤然扩散,地面瞬间结出薄冰。两名围攻者立足不稳,踉跄后退。
叶凌轩从另一侧穿出,剑未出鞘,仅以剑鞘为引,点向第三人手腕。那人攻势顿滞,手臂一麻,攻势瓦解。他反手一旋,剑鞘压住对方肩井穴,将其制住。
“仙市有规。”云绮月立于柳萱儿身侧,声音清冷,“谁给你的胆子,当街行凶?”
黑袍修士脸色阴沉,却未再出手。他盯着柳萱儿手中的储物袋,目光如钩:“今日算你走运。但这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们不是散修。”叶凌轩松开被制之人,目光扫过四人站位与出手节奏,“配合太熟,像是受过统一调训。”
四人不再言语,迅速退入人流,转瞬不见踪影。
老匠人已开始收摊,动作仓促,连残铁都顾不上收拾。云绮月走近,轻声问:“他们常来?”
老者头也不抬:“只要值钱的东西一露面,他们就到。执法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敢多问?”
柳萱儿握紧铃铛,指节发白:“那骨钉……我见过。三年前北荒斗器会,有个叫‘火狱门’的势力,就用这种骨钉做标记。他们专抢散修资源,手段狠辣。”
云绮月望向执法堂驻地方向。那座赤石楼阁依旧灯火通明,门前守卫如常,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敢在坊市动手,又不怕执法堂干预。”她低声,“要么背后有人,要么——执法堂本就默许。”
叶凌轩将剑归鞘,袖中手指微动。方才交手虽短,但他察觉那三人所用符箓并非市面流通款式,火灵纹路内嵌禁制,显然是统一配发。
“赤雷铁髓只是引子。”他说,“他们盯的不是材料,是人。”
柳萱儿一怔:“我?”
“你刚用血引火,才熔了雷石。”云绮月想起她前几日试炼时的情景,“他们可能察觉到了你的炼器潜力。”
柳萱儿低头看着掌心,那道为引火而割的伤口尚未愈合。她忽然冷笑:“所以,我是被当成‘可培养的工具’盯上了?”
“若真是火狱门。”叶凌轩语气沉下,“他们不会只派这几个人来试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主街尽头,一队身披暗红斗篷的修士列队走来。他们步伐整齐,胸前绣着扭曲火焰纹,腰间佩刀皆未入鞘,刀柄缠着黑布。所过之处,摊主纷纷收物避让,连执法堂守卫也未上前盘查。
“是他们。”柳萱儿瞳孔一缩。
那队人并未停留,径直穿过坊市,朝南灵深处行去。带队者路过方才冲突之地时,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地面残留的霜痕与焦布,嘴角微扬,随即继续前行。
云绮月蹲下,指尖抚过冰面。寒气已散,但霜纹中残留一丝极淡的黑气,正缓缓渗入石缝。
她捻起一点碎冰,置于鼻下。无味,却让识海微微刺痛。
“他们在追踪。”她站起身,“刚才那四人败退,是故意留下痕迹。”
叶凌轩看向她手中残冰:“你能顺这气息反溯?”
“不行。”她摇头,“黑气被处理过,像是某种标记符的残余。一旦我们动用灵力追查,就会暴露位置。”
柳萱儿解下腰间铃铛,轻轻一晃。铃未出声,但她眉心一跳,识海中竟浮现出一条模糊红线,指向那队红袍人离去的方向。
“雷音引在感应。”她声音微紧,“它记得那股火符的气息。”
云绮月沉吟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那张残图。图上“地火眼”三点朱砂依旧泛红,但此刻,其中一点竟微微闪烁,如同呼吸。
“它在回应。”她低语,“赤雷铁髓……与地火异动有关。”
叶凌轩目光一凝:“他们抢材料,不是为了炼器,是为了干扰地火封印。”
“封印若破,地火喷发,坊市必迁。”云绮月缓缓收起残图,“而在这之前,所有高阶材料都会被‘清理’一遍。”
柳萱儿握紧铃铛,声音冷了下来:“所以,我们不只是被觊觎——我们正踩在他们的计划线上。”
云绮月望向坊市深处。灯火依旧辉煌,叫卖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切如常。可她知道,这繁华之下,已有人悄然布网。
她将赤雷铁髓的储物袋递还柳萱儿:“收好。他们若再动手,不会只派小喽啰。”
柳萱儿接过,指尖摩挲袋口封印:“那我们怎么办?躲?”
“不。”云绮月眸光微闪,“他们想让我们躲。我们偏要查。”
叶凌轩伸手,轻轻按住她肩头:“但得换个方式。”
三人靠拢,低语片刻。最终,云绮月将玉简贴回胸前,布片温热如初。她抬步向前,身影没入喧闹街巷。
柳萱儿紧随其后,铃铛贴腰而系,纹丝未动。
前方拐角,一名摊主正收起一面铜镜。镜面映出三人背影,而在他们身后,镜中街景的角落,一道暗红符纸正悄然贴上灯柱,符纹中央,一点朱砂缓缓渗出,如血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