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小路上的落叶被踩裂,发出细微的脆响。那脚步声停了,林中却更静。
云绮月抬手示意身后两人放缓呼吸。她指尖微动,一缕灵识贴着地面蔓延出去,刚探出三丈,便撞上一股滞涩的波动——像是有东西在树影间滑行,又像是一道残存的印记正被外力牵引着反复激活。
叶凌轩已横身挡在前方,剑未出鞘,但掌心已有热流涌动。他目光扫过两侧树干,那些原本灰褐皲裂的树皮此刻泛起一层淡青光晕,明灭不定,如同某种节律在操控。
“别碰树。”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极平。
柳萱儿靠在一棵粗壮的古木旁,左腿绷带又被渗出的血浸深了一圈。她咬牙撑住刀杆,视线紧盯着不远处的一处空地。刚才她分明看见一道影子贴地掠过,形如瘦犬,却没有重量,落地时连枯叶都未掀动。
“不是活物。”云绮月收回灵识,嗓音略哑,“是残念,被人用法子驱使着来回游走。”
叶凌轩眉头微拧:“谁会把魂魄炼成这种模样?”
“南灵洲过去有些门派,专修锻灵之术。”云绮月盯着前方一块半埋土中的残碑,上面“南灵”二字隐约可辨,“他们以游魂为引,淬炼兵刃灵性。若手法失控,残魂逸散,便会留下这类异象。”
柳萱儿喉咙发紧:“可这里……早没人了。”
话音未落,左侧一棵大树根部忽然亮起细密纹路,青光顺着树干爬升,转瞬又熄。紧接着,右侧也亮了一下,再远处又有第三处呼应。几道影子从不同方向同时浮现,贴着地面疾驰而过,轨迹交错成网,仿佛在围拢。
云绮月迅速从腰间玉匣取出护心镜,轻轻置于地面。镜面尚存余力,映出四周光影变化。她凝神观察,发现那些影子靠近时总会避开某个角度——正是镜中反射出的微弱金光所在。
“它们怕阳气。”她立刻判断,“纯阳属性的灵力能逼退它们。”
叶凌轩不再迟疑,右手握剑,左手按在剑脊上,体内火灵力缓缓注入。片刻后,他手腕一翻,长剑出鞘半寸,一道赤红剑气自锋刃迸发,在身前划出弧形屏障。炽热气息扩散开来,照亮三人脚前一小片区域。
靠近的两道影子瞬间扭曲,发出尖锐嘶鸣,猛地向后缩去。树林深处随之传来窸窣声响,像是更多影子在退避,又像有更多的正在聚集。
“有效。”柳萱儿握紧刀柄,喘了口气,“但咱们不能一直烧灵力撑着。”
“不用。”云绮月将护心镜收回匣中,动作利落,“只要不触碰发光之处,它们不会主动攻击。这些残念受控于某处阵眼,我们只是误入了它的影响范围。”
叶凌轩收剑入鞘,却未放松戒备:“接下来怎么走?”
“往前。”云绮月望向林地深处,“越往里,这种波动越密集,说明阵眼或核心痕迹就在前方山谷一带。若是魔族借古法重启锻灵术,必须尽快查明,否则等他们完成祭炼,放出的就不只是残念了。”
柳萱儿皱眉:“可我们现在连敌人都没见着,就被这些东西缠上。再往里走,万一触发什么连锁反应……”
“停下也不安全。”叶凌轩接口,“刚才那一波退得太过整齐,不像自然溃散,倒像是有人在远处统一收束命令。如果我们原地不动,反而更容易成为目标。”
云绮月点头:“所以不能拖。加快脚步,直奔山谷外围。途中避开所有发光树体,不碰地面符痕,不回应任何异动。”
三人重新列队前行。叶凌轩在前开路,每一步都落在碎石实处,剑随时可出。柳萱儿居中,虽腿伤未愈,但仍稳住身形,刀始终横在胸前。云绮月断后,一边走一边以指为笔,在空中悄然刻画小型净咒,以防有残余咒力附着衣角。
林中雾气渐浓,能见度不足五丈。道路开始下斜,两侧岩壁逐渐合拢,形成一条狭窄通道。脚下的碎石变得湿滑,偶尔踩到苔藓,需格外小心。
走了约半盏茶时间,前方忽有一棵巨树横倒,枝干断裂处竟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树皮缓缓流淌,在昏光下泛着油质光泽。那液体滴落地面时,并未渗入泥土,而是聚成小洼,表面浮现出扭曲的纹路,似字非字,似图非图。
云绮月抬手止步。
她蹲下身,没有伸手触碰,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弹入那滩液体中央。铜钱沉入一半便停住,表面迅速蒙上一层黑膜。与此同时,液体中的纹路剧烈颤动,仿佛受到刺激。
“是血引。”她低声道,“有人用活物精血喂养这片林地,让死去的灵魂无法消散,只能不断重复生前最后一刻的动作。”
叶凌轩盯着那枚半陷的铜钱:“谁做的?目的呢?”
“不知道。”云绮月站起身,语气冷了几分,“但能让整片林地变成养魂场,绝非一日之功。对方早已潜伏在此,或许比我们预想的更早动手。”
柳萱儿脸色发白:“那我们岂不是……一头扎进了别人的局里?”
“已经进来了。”叶凌轩看着前方愈发幽深的小路,“退不了。”
云绮月望向前方,目光沉定:“继续走。保持距离,注意脚下。”
三人绕过那棵流血的树,踏上一段由碎岩铺就的陡坡。越往下行,空气越是阴冷,呼吸间带着铁锈般的涩感。沿途所见树木皆有青光浮动,有的甚至整株发亮,宛如夜中灯烛。
突然,柳萱儿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侧边倾倒。她本能伸手扶向最近的树干,云绮月厉声喝道:“不要!”
可已经晚了。
她的手掌贴上了那棵发光的树皮。
刹那间,整棵树的光芒骤然暴涨,青光如潮水般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柳萱儿闷哼一声,身体僵住,瞳孔瞬间失焦。
叶凌轩一步跨到她身边,挥剑斩断她袖口一段布条,同时将她手臂狠狠甩离树干。光芒戛然而止,那棵树恢复灰暗,仿佛从未亮过。
柳萱儿跌坐在地,大口喘息,额上全是冷汗。她抬起手,掌心赫然多了一道黑色裂痕般的印记,正缓缓渗出血珠。
“你看到了什么?”云绮月蹲下检查那道伤痕,声音紧绷。
柳萱儿嘴唇哆嗦:“我……我看到一个人……跪在山洞前……他在哭……嘴里喊着‘我不该打开它’……然后……然后他的头……自己裂开了……”
她猛地抱住头,像是要把那段画面赶出去。
云绮月与叶凌轩对视一眼。
“这不是幻觉。”云绮月轻声说,“那是这棵树吸收过的死亡记忆。谁碰了它,谁就会被迫看见。”
叶凌轩扶起柳萱儿,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还能走吗?”
“能。”她咬牙站直,“就是……有点晕。”
“坚持一下。”云绮月从玉匣取出一张安神符,贴在柳萱儿后颈,“再往前一段,找个干净地方歇脚。”
三人再次启程。这一次,他们走得更慢,每一步都确认落脚点无异样才敢前进。林中光线越发昏沉,唯有那些诡异的青光在树间明明灭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道路豁然开阔。一片空旷林地出现在眼前,中央立着一座倒塌的石台,四角刻有残缺符文,正微微发烫。石台上方,空气扭曲,似有看不见的力量在缓慢旋转。
云绮月停下脚步,望着那座废墟。
“这就是阵眼之一。”她说,“有人在这里做过仪式,而且不久之前。”
叶凌轩盯着那扭曲的空气:“我们要毁掉它吗?”
“不行。”云绮月摇头,“贸然破坏可能引发反噬,让更多残念暴走。先绕过去,找到主源再说。”
她转身看向柳萱儿:“你怎么样?”
柳萱儿扶着刀,勉强点头:“没事,就是……那道印……有点发烫。”
云绮月伸手探去,指尖刚触及那黑痕,柳萱儿突然浑身一震,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她的左手猛地抽搐,五指张开又蜷缩,指甲缝中渗出一丝黑血,滴落在脚边石上,发出轻微的“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