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还在响,声音在山里回荡。云绮月的手放在玉珏碎片上,指尖有点凉。血纹已经走到“南三折”的尽头,像一条线慢慢往前爬——这不是时间,是命运,一点一点逼近无法回头的时刻。
她抬头看叶凌轩:“她快到了。”
声音不大,但整个洞府都安静了。叶凌轩点头,没说话,袖子下的手却紧了一下。他走到石桌前,摊开一张发黄的地图,用镇纸压住四角。图上有七个重要位置用红笔标出,连着三条主线,通向三个主阵眼,看起来像个网。
他指着东边一个缺口说:“这里要加两队人巡逻。”
“为什么?”云绮月问。
“风太大,敌人可以从空中滑进来,直接进入山谷。”他说,“这个口子太容易被突破。”
云绮月走过去,手指按在那里。她说:“让千炉坊的人来守。他们会用火器,一有动静就能炸山,堵住两边。”
叶凌轩皱眉:“他们昨天刚传话,说要我们再给三套破甲阵图才肯派人。现在谈条件?这不是添乱吗?”
“那就按规矩办。”云绮月说,“谁做事,谁得好处。我已经回话了,只要他们把东线结界修好,就多给十张雷爆符,还有一份‘天工引’残卷的拓本。”
叶凌轩看着她:“他们会答应?”
“会。”她说,“他们不怕拿得多,怕的是白干活还背锅。千炉坊吃过太多亏,不信空话。只要规则清楚,没人想当出头鸟。”
话刚说完,外面传来脚步声。轻,稳,节奏分明。一道青色身影跳过石头,落地无声。柳萱儿背着包,脸上出汗,头发贴在脸颊上,但她笑了,像是刚跑完一段长路。
“我回来了。”她喘口气,把包放在桌上,“名单交给掌门了。他还问我下一步怎么办。”
云绮月不说话,从袋子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她。黑色铁牌,上面刻着“协防·游踪使”五个字,背面有个小灵纹,能感应气息。
“从现在起,你负责联系散修。”
柳萱儿愣住:“什么?”
“十二支机动队归你管。”云绮月翻开一本册子,上面写满了名字、修为和特长,“游踪巡防令我已经写好了,你带人去发。偏远山谷、废弃洞府、灵气异常的地方都要盯住。每人每天报一次消息,漏三次就没资格参与。”
柳萱儿接过令牌,手碰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却热了一下。她低头看那四个字:**协防·游踪使**。这四个字让她心跳加快。
她抬头:“他们不会听我的。散修不喜欢被人管,尤其是被一个年轻姑娘下令。他们会以为三大宗门想收编他们,抢他们的权。”
“所以我给了好处。”云绮月翻页,“战后,三大宗门各开放十个试炼名额,优先给巡查最多的小队。发现可疑线索记一分,确认敌情记五分。积分够了能换灵符、法器,还能进藏经阁一天——不限区域,只限时间。”
柳萱儿眼睛亮了,呼吸一顿。藏经阁一日,意味着能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秘籍。这对散修来说,太难得了。
“这招狠。”她低声说。
“不是狠,是公平。”云绮月看着她,“你懂他们,知道怎么说话。别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外人,而是防线的一部分。这一战,没有谁高谁低,只有活和死。”
柳萱儿收起笑,表情认真起来。她把令牌放进怀里,点头:“我明白。”
这时,灵镜阵亮了,蓝光照满墙壁。紫霄仙门的影像出现,一名执事站在前面,脸色严肃:“千炉坊同意履约,三十名匠师半小时内出发,去东线。但他们要求——雷爆符必须当场交,不能拖。”
云绮月看向叶凌轩。他没说话,但在地图上把东线标记改成红色,表示已安排,可信任。
接着,天工阁的影像也接入。负责人是个中年女人,穿灰袍,眉毛冷,语气硬:“我们的一百具铁甲傀儡已经到北岭。但你们说的能源补给呢?只给了三分之一。”
云绮月站直:“我已下令,剩下的灵核今晚子时前全部送到。如果迟到,责任在我,不在别人。”
对方沉默几秒,盯着她看,最后点头,断开连接。
叶凌轩低声说:“你把自己的信用押上了。”
“不是押。”她说,“是兑现。签了约就要守信。如果我们都不守信,谁还会为我们拼命?”
灵镜阵又闪,这次是寒溪谷。雪隐真人出现,身上带着寒雾,眼神像冰一样深:“龙脊脉加固完成了。但我们发现湖底灵眼有震动,可能是敌人在试探。我们不想接共享阵网,怕暴露位置。”
云绮月拿出一张淡紫色符纸,放在阵前。上面绣着云纹,中间画着半轮月亮。这是紫霄派的**隐息符**。
“这是祖传的隐息符,一共三张。”她说,“我承诺,为你们加三重遮蔽阵,由我亲自布。如果灵眼暴露,我负责——生死不论。”
雪隐真人盯着符看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像停了。终于,他伸手一点,寒光扫过符纸,确认是真的。片刻后,他说:“好。我们接入。”
一道光从寒溪谷升起,像星星落下,连进主阵图。第六个要隘亮了,整张地图微微震动,像血脉通了。
云绮月转身对弟子下令:“通知所有驻防点,联合预警网马上启动。每两小时校准一次信号,断连立刻上报,违者按临阵脱逃处理。”
弟子领命离开,脚步快但不乱。
柳萱儿翻着手里的巡防令,忽然问:“西岭那边呢?听说他们封山了,会不会不配合?”
“西岭剑宗早上来了密信。”云绮月拿出一封信,火漆印是剑形,“三代弟子全部持剑守峰,还主动提出帮我们盯西北缺口。”
叶凌轩接过信看了一眼,眉头松了:“他们比想象中积极。”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躲不掉。”云绮月看着地图上亮起的光点,像星星点亮夜空,“要么一起守住,要么一起毁。没有第三条路。”
柳萱儿收好巡防令,背上包准备走:“我现在就去找人组队。”
“等等。”云绮月叫住她,“先吃点东西再走。你脸色太白。”
柳萱儿摸了摸脸,笑了:“饿的。一路没敢停,怕耽误事。”
云绮月从柜子里拿出干粮和水囊给她。柳萱儿接过,咬了一口饼,边嚼边说:“等我把队伍拉起来,防线就能铺得更远。”
“不只是远。”叶凌轩开口,“是要密。每一寸地都要查,每一点动静都要报。宁可错报一千次,也不能漏一次。”
“明白。”柳萱儿咽下食物,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我这就去。”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你说……她真会来吗?”
云绮月没回答。
她低头看着玉珏碎片。血纹停住了,在“南三折”和下一个刻痕之间,像走到岔路口,前面是未知,或是结局。
远处山道上,第一支巡防队开始集合。有人扛旗,风吹得猎猎响;有人背弓,箭袋装满;还有几个穿旧袍的散修在争论站位,声音大但有序。他们来自不同地方,修行不同,但现在因为同一个命令聚在一起。
云绮月走上高台,站定,风吹动她的衣角。她举起手,掌心向下。
所有人安静下来。
“从现在起,所有防线进入二级戒备。”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不准离岗,不准瞒报。发现异常,立刻鸣钟。三短两长。”
底下有人问:“要是有人不信我们怎么办?比如哪个山头觉得我们在吓人?”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她说,目光扫过人群,“敌人来了,自然就知道真假。在这之前,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人群散开,各自去岗位。脚步声渐渐远去,融入山林。
叶凌轩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北河谷回话了,八十一根玉柱全升起来了,湖面防御完成。他们愿意接入预警网,条件是你答应的遮蔽阵明天午时前必须布好。”
“来得及。”她说,“我今晚就动手。”
他看着她:“你还没休息。”
“等最后一支队伍到位再说。”她望着远方,山连着山,雾绕着云,“现在还不是时候。”
灵镜阵又闪。青阳观的人出现,脸色急,语气冲:“我们同意增派人手,但东线防护优先级要提高,不然主力不出——那里靠近我们祖庙,不能出事!”
云绮月接过玉简,写下一行字:“谁守要道,谁得护宗大阵支援。我说的,三大宗门都认。”
她把玉简扔进阵里。
一会儿,青阳观回信:同意履约。
第七个要隘亮了。
地图上的光连成一片,像星河倒挂,织成一张大网,罩住整个东玄洲。七个要隘互相呼应,三个主阵眼开始转动,灵力流动,像心跳。
云绮月坐在调度台前,手指轻轻碰着渗血的玉珏。她没抬头,也没说话。烛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孤单,但也坚定。
叶凌轩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肩膀绷得很紧,像扛着整座山。他知道她在等——等最后一支队伍到位,等最后一个承诺兑现,等那个不敢提名字的人真正到来。
外面风起了,吹动门口的旗。旗翻了个面,露出背面写的字:**人在,阵在**。
柳萱儿背着包走出营地,脚步加快,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她过桥,跨溪,遇到第一批赶来的散修。他们看到她胸前的令牌,一开始犹豫,听到奖励规则后,眼里慢慢燃起斗志。
她不停步,一边走一边发令,一边解释。声音越来越稳,说得越来越快,像春雷滚过荒野,唤醒沉睡的力量。
当她走到山路最高处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铜铃又被风吹了一下。
她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山顶高台上,云绮月仍站着,手中玉珏微微发热。血纹没动,但泛出暗红光,像沉睡的野兽睁开了眼。
风停了,铃也不响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风暴,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