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粗糙。
这是我能感受到的全部。
我被粗暴地扔在废弃仓库的水泥地上,潮湿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料,直往骨头缝里钻。嘴里的布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化学药剂味,呛得我眼泪直流,却连咳嗽都做不到,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
手腕被塑料扎带死死勒着,血液不流通带来的麻木和刺痛交织在一起。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剥夺了最后一点视觉,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放大了数倍的听觉。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滴落的水声,以及身边那几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和沉闷的脚步声。他们似乎在搬动什么东西,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难听。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知道他们是赵东来的人,那个三年前毁了我家,如今被陆砚深逼到绝路的疯子。他抓我来,目的再明显不过。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而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惊心。是那种老式手机的经典铃声。
“老板的电话。”我听到刀疤脸沙哑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靠近,停在我身边。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把她弄起来。”刀疤脸命令道。
有人粗暴地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让我靠在一个冰冷的、似乎是金属架的物体上。我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然后,我脸上的黑布被猛地扯下。突如其来的、昏暗的光线让我眯起了眼睛。仓库顶部破败的窗户透进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几个模糊而高大的黑影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
刀疤脸拿着一个开着免提的老式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头套下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他把手机凑到我面前。
“跟她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带着刻骨恨意和一丝疯狂的声音——赵东来。
我死死咬住塞在嘴里的布团,扭过头,不肯去看那手机。
“啧。”刀疤脸似乎有些不耐烦,他伸出粗糙的手,一把扯掉了我嘴里的布团。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喉咙火辣辣地疼。
“沈清弦,”赵东来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像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腻,“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抿紧嘴唇,一声不吭。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别给我装死!”赵东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戾气,“告诉陆砚深!让他立刻停止对星耀的所有动作!放弃城南那个项目!否则……”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威胁,“否则,我就让他明天早上,在海边捡到你的零件!听清楚了吗?!”
零件……这个词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刀疤脸把手机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说话!”他低吼道,带着浓重的口音。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倔强。我不能说。一旦开口,就等于把刀递给了赵东来,让他去要挟陆砚深。陆砚深会怎么做?他会为了我放弃吗?那个项目……我记得,那是他布局了很久,投入了巨大心血,用来彻底击垮赵东来的关键一环。
我不能连累他。
即使他恨我。
即使我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误会和伤害。
但这一刻,保护他,仿佛成了一种本能。一种源于过去残存情感的,可笑又可悲的本能。
“呸!”我用尽力气,朝着手机的方向啐了一口,虽然因为脱力和距离,只是徒劳。但这已是我能做出的最大反抗。
“妈的!给脸不要脸!”刀疤脸显然被激怒了。他猛地抬手,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仓库里回荡。
巨大的力道让我耳边嗡嗡作响,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嘴角似乎破了。我被打得偏过头,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说不说?!”刀疤脸揪住我的头发,迫使我把脸对着手机。
我疼得眼泪直流,但依旧死死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休想……”
电话那头的赵东来似乎气极反笑,声音扭曲而疯狂:“好!很好!沈清弦,你有种!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给我好好‘照顾’她!直到陆砚深接电话为止!”
电话被挂断了。
仓库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我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声。
刀疤脸松开我的头发,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没有再动手,只是对旁边的人吩咐道:“看紧她。等老板下一步指示。”
他们把我重新推倒在地,但没有再蒙上我的眼睛,也没有塞回布团。或许觉得我已经无力反抗,或许是想让恐惧更清晰地折磨我。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着血丝。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绝望。我知道,赵东来不会善罢甘休。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等待我的,可能是更残忍的折磨。
陆砚深……
他现在在哪里?
他知道我出事了吗?
如果他知道……他会来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不能指望他。我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他或许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甚至……这会不会是他和赵东来联手的一场戏?为了彻底羞辱我,击垮我?
各种混乱、黑暗的念头在脑海中翻腾,让本就冰冷的身体更加寒冷。
我抱紧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仓库的角落散发着霉味,远处似乎有老鼠窸窣爬过的声音。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吞噬。
但心底最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苗。
那是求生的本能。
那是……即便在最深的黑暗里,也残存着的,对光的一丝渺茫期盼。
我不知道这期盼来自何处。
或许,只是人性本身,对生命最后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