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光,像被偷走了一样。
回国的飞机上,我看着舷窗外逐渐清晰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轮廓,心里竟生出几分不真实感。这三十天,我们像活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那里只有阳光、海浪和彼此的眼眸。而现在,我们正飞速地撞回现实。
陆砚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恍惚,在毯子下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他的手心依旧温热,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我们相视一笑,眼底还残留着地中海阳光的暖意和被爱情滋养过的松弛。
“累了就先睡会儿,落地还有得忙。”他低声说,语气是惯常的沉稳,但眉宇间那份属于“陆总”的锐利和紧绷,似乎还没有完全归位。
我摇摇头,靠在他肩上。“还好,就是有点……像梦醒了。”
他低笑了一声,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不是梦。以后每年,我们都偷一个月出来,就我们俩。”
这个承诺让我的心踏实了些。是啊,不是结束,而是一种新生活模式的开始。我们学会了在纷扰的世界里,为自己辟出一块安静的绿洲。
飞机平稳降落。
滑行时,我们默契地开了手机。
几乎是瞬间,我的手机就像发了疯一样震动起来,未接来电的提示短信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屏幕被红色的数字标记占满。微信图标上的未读消息数量,已经变成了省略号。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陆砚深。
他的情况更甚。作为集团掌舵人,他的手机几乎是整个商业网络的核心节点。此刻,那部黑色的手机正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频率震动着,屏幕亮起又暗下,各种通知和来电显示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方才机舱内那种温馨宁静的氛围,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所取代。
他划开屏幕,甚至没来得及点开那些堆积如山的消息,一个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打了进来。屏幕上跳动着“李助理”的名字。
陆砚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凝重,有安抚,也有一丝被打断甜蜜后的不悦。他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峻:“说。”
我听不到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陆砚深的侧脸线条一点点绷紧,下颌线收得极紧,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头等舱这方小小的空间都变得逼仄起来。
我握着自己的手机,指尖有些发凉。我没有急着去查看那些信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蜜月带来的红润光泽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沙场的、属于猎食者的冷厉。
飞机终于停稳,舱门打开的提示音响起。
陆砚深挂了电话,动作有些重。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我时,试图缓和一下表情,但那抹凝重却无法完全掩饰。
“公司出了点事。”他言简意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很严重?”我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能让李助理在他刚落地就火急火燎打来电话,绝不仅仅是“点事”那么简单。
陆砚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帮我把滑落的围巾重新系好,动作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匆忙。然后,他拉起我的手,站起身。
“先出去再说。”
取行李,过海关。一路无话。
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机场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广播里冰冷的提示音,都像是在提醒我们,假期结束了,欢迎回到真实世界,这里有无数的麻烦和战斗在等着。
坐上来接机的车,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里一片死寂。
陆砚深这才揉了揉眉心,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压着巨石:“我们离开这一个月,陆家那些人和几个老对手,联合起来了。”
我静静听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们以我长期离岗、沉迷……私事,玩忽职守为由,在董事会发起了突袭,想罢免我的董事长职位。”他说到“沉迷私事”时,语气顿了一下,带着明显的嘲讽和怒意。
我的心沉了沉。这确实是个狠辣且难以反驳的攻击点。一个集团的最高决策者,消失一个月去旅行结婚,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在对手和某些股东看来,都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还有呢?”我轻声问。如果只是这样,不至于让李助理那般失态。
陆砚深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心疼,还有一丝……愧疚?
“他们同时散播了大量关于你的负面消息。”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说你背景不干净,是靠着……非常手段上位的‘保姆’,迷惑了我,才窃取了公司的项目和地位。现在舆论对我们很不利,股价……跌得很厉害。”
车厢里空调开得很足,我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原来,最终考验在这里等着我们。
不是商场上的正面搏杀,而是更阴险的、针对个人声誉的抹黑,利用了我们追求幸福这点小小的“自私”,给予了我们最沉重的一击。
蜜月里所有的温馨、宁静、和解与深爱,在此刻现实的映照下,仿佛成了一种奢侈的罪过。
我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从未真正温柔地接纳过我们。
陆砚深的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用力握紧。
“清弦,”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坚定,“别怕。”
我收回目光,看向他。他眼底的凝重依旧,但那份属于王者的锐气和战意,已经重新燃烧起来。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怕?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衅后升腾而起的冷意。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们吗?
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只能隐忍的“保姆”沈清弦吗?
我看着陆砚深,缓缓地、清晰地摇了摇头。
“我不怕。”我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阿深,我们一起。”
车窗外的光影掠过我们的脸,明明灭灭。
蜜月的温情浪漫被瞬间击碎,现实的冰冷严峻扑面而来。
但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比任何时候都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