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画坊门口,就看见几个学徒蹲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沈清砚生前画的残稿,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却没一点暖意,空气里都透着股子沉闷。
我翻身下马,“踏雪” 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小李子捧着圣旨跟在后面,还在念叨:“林捕头,您说这黄金百两要怎么花啊?要不咱先去城南的酒楼搓一顿?”
“搓什么搓。” 我瞪了他一眼,“案子还没彻底结,还有心思吃?”
他挠了挠头,把圣旨揣进怀里:“不是都抓住凶手了吗?小舅子也判了死刑,还有啥没结的?”
我没说话,走进画室。案上的砚台还在,里面的徽墨残渣已经干了,结成一块黑疙瘩;那幅没完成的《江天一色图》摊在画案上,风吹过,画纸轻轻颤动,像是在跟我打招呼。
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周明和柳如烟虽然认了罪,但他们说的动机太浅了 ——“为了画坊”“为了钱”,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冒险设计这么复杂的画轴机关,还拉上知府小舅子。
还有小舅子,他想要的到底是画坊,还是沈清砚的画?要是只为了画坊,犯不着杀人,直接花钱买就是了,以他的身份,沈清砚未必敢不卖。
“肯定还有事。” 我摸着画案的木纹,突然想起之前在画案下发现的暗格 —— 当时暗格里空无一物,但内壁有新鲜划痕,铁匠铺老板还说,周明问过他 “藏画的地方”。
难道《西湖全景图》一开始藏在暗格里,后来被周明转移了?
我蹲下身,打开暗格,用手摸着内壁的划痕。划痕是交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凸起,摸起来像是木楔。
“小李子!拿把小刀来!” 我喊了一声。
他赶紧跑进来,递过来一把匕首。我接过匕首,小心翼翼地撬那个凸起 ——“咔嗒” 一声,一小块木楔掉了下来,里面露出个小缝隙,塞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我心里一紧,赶紧把纸条抽出来,展开一看,是沈清砚的笔迹!上面写着:“画在库房第三个颜料桶底,赭石下,勿让奸人得手。”
“找到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手里的纸条都在抖,“《西湖全景图》在库房!”
小李子也激动起来:“真的?那咱赶紧去啊!”
“走!” 我把纸条揣进怀里,拔腿就往库房跑。画室到库房不远,但我觉得跑了好久,心里又急又怕 —— 怕画已经被周明拿走了,怕这么多天过去,画已经被损坏了。
库房的门是锁着的,我用匕首撬开锁,推开门冲进去。库房里堆满了颜料桶,大大小小的,摆得整整齐齐。我数着:“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第三个颜料桶是装赭石的,桶身是棕色的,上面还贴着沈清砚写的 “赭石” 二字。我蹲下身,掀开桶盖,里面装满了赭石粉,红棕色的,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画呢?” 小李子也蹲下来,伸手在赭石粉里扒拉,“是不是记错了?这里面全是颜料啊!”
我没说话,把手伸进赭石粉里,慢慢往下摸。赭石粉很细,从指缝里漏出来,摸到底部时,突然碰到个硬东西 —— 是油纸!
我赶紧把油纸包抱出来,上面沾满了赭石粉,我用袖子擦了擦,打开油纸 —— 里面是一卷画,用红绸布包着,展开一看,正是《西湖全景图》!
画得真好啊。从断桥到雷峰塔,从苏堤到白堤,每一处都画得栩栩如生,湖水用的是淡青色,岸边的柳树用的是嫩绿色,远处的天空用的是浅蓝色,三种颜色晕染在一起,像是真的看到了西湖的春天。
“太好了!画没丢!” 小李子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捧着画,心里却沉了下去 —— 沈清砚把画藏得这么隐秘,还特意写纸条,说明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抢这幅画,这个人,肯定就是知府小舅子!
周明和柳如烟杀人,根本不是为了画坊,是为了帮小舅子抢这幅《西湖全景图》!
“走!去牢房!” 我把画重新包好,揣进怀里,“这次一定要让周明说实话!”
赶到牢房时,周明正坐在地上发呆,看到我进来,他一下子站起来,眼神里满是恐惧:“林捕头…… 您又来干什么?”
“干什么?” 我把画扔在他面前,“你找的是不是这个?《西湖全景图》!”
他看到画,脸色瞬间惨白,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嘴唇哆嗦着:“不…… 不是…… 我没找过这幅画……”
“没找过?” 我蹲下身,抓住他的衣领,“那你为什么问铁匠铺老板‘藏画的地方’?为什么要在画案暗格里找东西?你以为你把木楔塞回去,我就找不到纸条了?”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 我是找过…… 但我不是故意的…… 是小舅子让我找的!”
“小舅子?”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让你找这幅画干什么?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说…… 他说只要我找到这幅画,再杀了沈清砚,就把画坊给我,还能给我一千两银子!” 他哭着说,“我…… 我也是没办法,我家里穷,我娘还在生病,需要钱治病,小舅子说只要我照做,就能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你娘需要钱,你就能杀人?” 我松开他的衣领,语气冷得像冰,“沈清砚待你不薄,教你画画,给你工钱,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我…… 我知道错了……” 他捂着脸,哭得更厉害了,“我当时鬼迷心窍,才答应了小舅子…… 我现在后悔了,可是已经晚了……”
“晚了?” 我站起身,“从你答应小舅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晚了。你不仅杀了沈清砚,还毁了自己的一生,毁了你娘的希望,你觉得你现在说后悔,有用吗?”
他不说话了,只是坐在地上哭,哭声在牢房里回荡,听起来格外凄凉。我没再理他,转身去了柳如烟的牢房。
柳如烟看到我,眼神里满是麻木,她靠在墙上,不说话,也不看我。
“你知道周明为什么杀沈清砚吗?” 我把画举起来,“为了这幅《西湖全景图》,为了小舅子答应给他的一千两银子和画坊。”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着画:“这幅画…… 真的这么值钱吗?”
“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 我把画放下,“是小舅子想要这幅画,他想把这幅画献给皇帝,换个官做。他知道沈清砚要把画献给朝廷,怕沈清砚抢了他的功劳,所以才让周明杀了沈清砚,抢了画。”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我…… 我以为他只是想要画坊…… 我以为杀了沈清砚,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我没想到…… 没想到他是为了这幅画……”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 我语气冷得像冰,“你没想到沈清砚待你像亲女儿一样,你没想到你杀了他,会毁了多少人?你现在后悔了吗?”
她点了点头,哭得说不出话来:“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要是能重来,我一定不会答应小舅子,一定不会杀沈师傅……”
“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 我转身走出牢房,心里没有一点轻松 —— 虽然找到了画,补全了动机,证据链也完整了,但沈清砚再也活不过来了,周明和柳如烟的人生也毁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小舅子的贪婪和野心。
走出牢房,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小李子捧着画,跟在我后面:“林捕头,现在案子彻底结了吧?小舅子肯定跑不了了!”
“嗯。” 我点点头,“明天把画带去公堂,当着知府的面,让周明和柳如烟把真相说出来,让小舅子无话可说。”
“好嘞!” 他高兴得蹦蹦跳跳,“那咱现在能去吃酒楼了吧?我都快饿死了!”
我笑了笑:“走吧,吃酒楼!”
坐在酒楼里,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手里捧着温热的酒,心里却想起了沈清砚。要是他还在,肯定会和我们一起坐在这里,喝着酒,聊着画,聊着西湖的春天。
“敬沈画师。” 我举起酒杯,对着空气碰了碰,“您的画,我会好好保管,一定会让它被更多人看到,一定会让您的才华,被更多人记住。”
酒入喉,有点辣,也有点甜。我知道,这个案子虽然结束了,但我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像沈清砚一样的人需要我去保护,还有很多像小舅子一样的坏人需要我去抓捕。
但我不怕,只要我手里还有这把绣春刀,只要我心里还装着正义,我就会一直走下去,不管遇到多少困难,不管遇到多少危险。
第二天,公堂之上,我把《西湖全景图》展开,放在知府面前。周明和柳如烟把小舅子指使他们杀人抢画的真相说了出来,证据确凿,小舅子再也无法狡辩,只能认罪伏法。
知府看着小舅子,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按照律法,判了小舅子死刑,周明和柳如烟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百姓们拍手叫好,说这是大快人心。我站在公堂之上,看着被押下去的三人,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 —— 要是能重来,我宁愿没有这个案子,宁愿沈清砚还活着,还在他的画室里,画着西湖的春天。
案子结束后,我把《西湖全景图》献给了朝廷。皇帝看到画,龙颜大悦,不仅赏了我黄金百两,还下旨把画收入宫廷画院,让更多人能看到沈清砚的才华。
我回到杭州,把画坊交给了几个品行端正、画技好的学徒,还把皇帝赏的黄金分了一部分给他们,让他们好好经营画坊,传承沈清砚的画技。
站在画坊门口,看着学徒们认真画画的样子,看着沈清砚的画挂在墙上,心里终于觉得踏实了。
“沈画师,您放心,您的画坊,您的画技,都会好好传承下去,您的名字,也会被永远记住。” 我轻声说,像是在跟沈清砚告别。
风从身边吹过,带着西湖的水汽,带着墨香,像是沈清砚在回应我。我握紧手里的绣春刀,转身走向下一个案发现场 —— 那里,还有人需要我去保护,还有正义需要我去守护。
我的藏青色短褂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定。我知道,我的路还很长,但我会一直走下去,用这把绣春刀,斩尽天下恶行,护一方百姓安宁。
这是我对爹娘的承诺,也是我对沈清砚的承诺,更是我对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