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一次,如同死神的、黑色的斗篷般,笼罩了这片,早已在白天,就吸足了所有生灵精气神的、残酷的死亡之海。
气温,从白天地表那足以将人烤熟的七十摄氏度,骤然,断崖式地,下降到了,足以将人活活冻僵的、零下十度。
一轮惨白色的、仿佛没有一丝温度的圆月,如同死人的一只眼睛,高高地,悬挂在墨蓝色的、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鹅绒夜空之上。
将整片,广袤无垠的、如同另一个星球地表般的沙漠,照耀得,一片惨白,一片死寂。
在一处,由几块巨大的、黑色的、形状如同怪兽骸骨般的雅丹岩石所组成的、天然的避风港湾里。
新一代的“衔尾蛇”小队,那剩下的、还活着的十一个“精英”,正如同,一群,在海难之后,侥幸地,漂流到了一座,充满了未知危险的荒岛之上,等待着渺茫救援的、可怜的幸存者一般……
建立起了一个,临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的……宿营地。
再也没有人,有力气,去挖设专业的防御工事。
再也没有人,有心情,去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甚至,再也没有人,愿意,多说哪怕一句,多余的废话。
彻底的、无可挽回的迷失,再加上,他们每个人所携带的、本就极其有限的饮用水和高能量压缩食物,在那场,充满了徒劳和绝望的“鬼打墙”式的折返跑之中,被快速地、无情地,消耗殆尽……
这一切,都如同,两座,最沉重、最冰冷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这支,本应是,这个星球上,意志力最坚定的特种部队的……脆弱的神经之上。
将他们,那可怜的、早已在数周的艰苦跋涉中,被消磨得差不多的士气,彻底地,无情地,碾压到了,冰点。
队员们,不再有任何的交流。
他们只是,麻木地,如同行尸走肉般,各自,蜷缩在,营地的一个角落里。
用一种,充满了疲惫、绝望、和对那片未知的、充满了恶意的黑暗的、原始的恐惧的眼神,如同惊弓之鸟般,警惕地,注视着,营地之外,那片,在惨白的月光之下,显得愈发诡异和不祥的……无尽的沙漠。
沉默,是今晚,唯一的语言。
队长“变色龙”,正独自一人,坐在一块,最高大的、冰冷的岩石之上。
他,没有像他的队员们那样,陷入那种,纯粹的、动物性的恐惧之中。
但是,他的内心,却正在,经历着一场,比任何人都更加痛苦、也更加煎熬的……信仰的崩塌。
他,这位,曾经的、以色列“摩萨德”的王牌“Katsa”,在他长达二十年的、充满了血与火的秘密特工生涯之中,执行过,上百次,被中央情报局,评定为“不可能完成”的、最高难度的秘密任务。
他,曾经,独自一人,潜入过,戒备森严的、叙利亚的化学武器基地。
他,曾经,在战火纷飞的贝鲁特,成功地,刺杀过,被数千名精锐卫队,层层保护的、敌对组织的最高领袖。
他,甚至,还曾经,凭借着,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和神乎其技的伪装技巧,成功地,在莫斯科的红场之上,与他那被全世界通缉的、最大的敌人,擦肩而过。
他,一生之中,从未,有过一次,真正的失败。
他,一直,都坚信。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无法被攻破的堡垒。
也不存在,任何,无法被刺杀的,目标。
只要,你的计划,足够周密;你的技巧,足够高超;你的内心,足够,像他一样……冰冷。
然而,这一次……
在这片,该死的、东方的、充满了邪门的沙漠里……
他,那套,引以为傲的、被他,视作“圣经”的、充满了逻辑和经验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第一次,发生了,根本性的、剧烈的……动摇。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完全地,彻底地,超出了他,那丰富的、足以被写进任何一本特工教科书的……人生经验的解释范畴。
他,开始,不可抑制地,怀疑。
他们,这次所面对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由人类,所设计和建造的……所谓的“防御体系”。
他,甚至,开始,更加疯狂地,怀疑。
那个,将他们,派到这个该死的地方来的、“利维坦”组织,从一开始,所提供给他们的、所有的、关于“天穹计划”的情报……
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巨大的、恶毒的、将他们,当成是,一群,用来测试神秘力量的、可怜的、一次性的……小白鼠的……
谎言,和陷阱!
而就在,“变-色龙”,这位团队的核心与灵魂,第一次,陷入了这种,自我怀疑和信仰崩溃的、最脆弱的精神状态之时……
他那支,本就已经,在崩溃边缘的队伍,其内部,那根,一直,被强行压抑着的、名为“团结”的弦,也终于……
断了。
队员之间,那如同病毒般,悄然滋生的裂痕,开始,以一种,公开化的、无法挽回的方式,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都是你的错!”
黑暗中,一个,压抑着怒火的、充满了抱怨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那个,代号“耳语者”的窃听专家,他,正用一双,充满了血丝的、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坐在最高处的、沉默的队长。
“如果,不是你,那该死的、自以为是的自信!我们,在发现第一处地标异常的时候,就应该,立刻撤退!而不是,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愚蠢地,继续,往这个,该死的、魔鬼的陷阱里,钻!”
“现在好了!我们所有人的水和食物,都耗尽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给你那可笑的、狗屁的‘从未失败’的履历,陪葬!”
而另一个角落里,那个,代号为“黑寡妇”的、来自哥伦比亚的、信奉着原始萨满教的顶级女杀手,则开始,用一种,充满了恐惧和敬畏的、神神叨叨的语气,对着空气,不断地,祈祷着。
“……我们,触怒了……我们,一定是,触怒了,这片,古老的、神圣的沙漠的……守护神灵……”
“我们……都会,受到,最可怕的诅咒……我们的灵魂,将永远,被困在这里……变成,孤魂野鬼……”
……
就在,这支队伍,所有成员的心理防线,都因为,绝望、饥渴、内讧和迷信,而变得,比一张最薄的纸,还要更加脆弱、更加敏感的……这个,最完美的时刻。
“望舒”AI的、由高斯-宇,亲自,在幕后,设定的……那如同魔鬼般精准的、致命的心理攻势……
正式,开始了。
它,悄无声息地,激活了,那些,早已,通过“神级物流”,被提前,部署在了他们这个临时营地周围的、那些,伪装成了,一块块普通的、毫不起眼的岩石的……多功能“声光全息投影”无人机。
一场,针对他们,每一个人,内心最深处、最柔软、也最恐惧的那个角落的……恐怖幻象盛宴,拉开了序幕。
第一个,出现的,是声音。
在营地之外,那片,死寂的、被惨白的月光所笼罩的沙丘的顶端,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极其轻微的、像是,一个孤独的女人,在深夜里,独自哭泣的……声音。
那声音,凄厉、悲伤,充满了,一种,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穿透骨髓的哀怨。
“谁?!是谁在那里?!”
所有队员,都在一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端起了,手中的武器!
然而,当他们,用夜视仪,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时,那里,却,空无一物。
紧接着,是幻象。
在另一座,被惨白的月光,照得一片雪亮的沙丘之上,一个,高大的、模糊的、穿着破旧的美军沙漠迷彩作战服的、熟悉的人影,突然,一闪而过!
“是……是杰克!!”队伍中,那个,脾气最火爆的“力场”,失声,惊叫了起来!
“我看到了!是杰克!他,是我在阿富汗的战友!他三年前,就已经,死在了坎大哈!!”
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而,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那根,压垮骆驼的……最终的稻草,降临了。
“望舒”AI,通过,对他们每一个人,那详尽的个人资料的、最深层次的分析,精准地,锁定了,队伍中,那个,外表看起来,最坚强、最硬汉、但内心深处,却拥有着,最柔软的、唯一的弱点的……那个,来自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代号为“牛仔”的队员。
它,悄无声息地,启动了,一种,可以直接,将特定频率的次声波,精准地,投射到,目标人物,耳蜗之内的、恐怖的……“定向声波”武器。
下一秒。
那个,代号为“牛仔”的、正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状态的硬汉队员,他的耳边,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最熟悉、也最让他心碎的……声音。
那,是他,远在德克萨斯州的老家的、那个,他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见到过的、他,最疼爱的、只有五岁的小女儿的、充满了思念的、稚嫩的、清晰的……呼唤。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带着哭腔,清晰地,呼唤着,他的乳名。
“爸爸……?”
“爸爸……是你吗……?”
“……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才回家啊……?”
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
“牛仔”,这位,曾经,在面对数倍于己的塔利班武装分子的疯狂围攻时,都从未,有过一丝一毫退缩的、真正的硬汉……
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在听到,他女儿声音的,那一刻……
彻底地、无可挽回地、永远地……
崩断了。
“啊——!!!!”
他,像一个,真正的、彻底的疯子一样,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和狂喜的、凄厉的尖叫!
他,疯狂地,扔掉了,自己手中,那把沉重的冲锋枪!
他,撕扯掉了,自己身上,所有那些,碍事的、该死的战术装备!
他,甚至,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
他,尖叫着,那句,足以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为之心碎的话:
“宝贝!!我的宝贝!!爸爸在这里!!爸爸来找你了!!”
然后,他就那样,赤身裸-体地,如同一个,返祖的、可怜的野人般,连滚带爬地,向着,那个,声音传来的、那片,无尽的、冰冷的、漆黑的沙漠深......处,疯狂地,跑了过去。
很快,他的身影,就彻底地,消失在了,那片,如同巨兽之口般的、无边的黑暗之中。
队长“变-色龙”,无力地,瘫坐在,那块冰冷的岩石之上。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
他,和他这支,代表着旧世界最高水平的、所谓的“精英”队伍……
已经……
彻底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