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货郎在村里待了大半日,摇着拨浪鼓,吆喝着“针线胭脂,便宜卖咯——”,看似与寻常走村串巷的小贩无异。但他那双眼睛却不像是在看货物,反而滴溜溜地总往人堆里扎,尤其爱往那些闲坐聊天的妇人跟前凑。
李婶子是个热心肠,买了根红头绳,便与那货郎搭上了话。货郎嘴皮子利索,天南地北地扯,没几句就把话题引到了村里最近的新鲜事上。
“这位大嫂,您这村子风水真不错啊!我刚进村就瞧见一座新盖的青砖大瓦房,真气派!是哪家发的财啊?”货郎状似随意地夸道。
李婶子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与有荣焉地说:“那是苏老三家!他家清鸢丫头有本事!种田制药是一把好手,前些日子还得县太爷赏了呢!”
“哦?一个姑娘家这么厉害?”货郎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咋发的财?种的啥金贵药材啊?”
“就是些寻常药材,但人家孩子伺候得精心,长得好!”李婶子虽泼辣,却也知分寸,没细说药材品种和成药的事,只泛泛夸赞,“主要是孩子肯干,脑子又活络!”
货郎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苏家的情况,比如家里几口人,都做什么,苏清鸢常不常出门等等。李婶子虽觉得这人问题有点多,但也没多想,挑着能说的说了几句。
货郎在村里转悠了一圈,类似的话也跟其他几个村民搭讪过,这才摇着拨浪鼓,慢悠悠地离开了桃花村。
这一切,都被特意叮嘱过要留意生面孔的明宇看在了眼里。小家伙机灵,觉得这货郎不像真心来做买卖的,便悄悄尾随了一段,记下了他离开的方向是往镇上去的,然后赶紧跑回家告诉了姐姐。
苏清鸢听完明宇的描述,心头那根弦立刻绷紧了。
打听她的情况?打听发财的路子?还特意问出行?
这绝不是普通货郎会关心的事情!结合之前里正的警告和那伙神秘的青衣骑士,苏清鸢几乎可以肯定,这货郎是冲着自家来的!
是济世堂贼心不死,换了更隐蔽的方式来打探?还是……那伙青衣骑士背后的人,开始调查她了?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麻烦远未结束。
“明宇,做得很好!”苏清鸢郑重地表扬了弟弟,“以后看到这种打听咱家事的生人,都要多留个心眼,然后立刻告诉姐姐或者娘,知道吗?”
明宇重重地点头,小脸上满是严肃:“姐,我知道!我会保护好咱家!”
苏清鸢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既欣慰又沉重。让一个孩子也卷入这种警惕和不安中,并非她所愿,但现实的逼迫让她不得不如此。
她立刻去找了里正,将货郎可疑的举动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里正听完,眉头也皱了起来:“还有这事?看来真是树大招风了。你放心,我会叮嘱村里人,以后再有生人打听你家的事,都多个心眼,别什么都说。”
从里正家出来,苏清鸢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防范只能一时,如果不能搞清楚背后是谁在窥探,以及他们的目的,终究是防不胜防。
主动出击?她目前毫无头绪,对方藏在暗处,自己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看来,只能以静制动,加强防范,同时加快提升自家的实力。
她回到家,将家中所有的银钱分成了好几份,藏在不同的隐蔽处。那些效果特别好的成药和面脂样品也暂时收了起来,不再轻易示人。她甚至开始教林氏和明宇辨认几种常见的毒物和迷药,以及简单的防范措施,比如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水缸要加盖等等。
林氏被女儿这般如临大敌的架势吓得不轻,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努力地学着记着。
家里的气氛,因为一个可疑的货郎,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然而,一连几天,风平浪静。那货郎没有再出现,村里也没有其他陌生面孔打探消息。
就在苏清鸢以为对方只是初步试探,或许已经放弃的时候,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明轩从镇上学堂回来,脸色却不太好看,似乎有心事。
吃过晚饭,他磨磨蹭蹭地来到苏清鸢的房间,小声说:“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了?在学堂受委屈了?”苏清鸢关切地问。
明轩摇摇头:“不是……是今天放学后,有个不认识的人拦住了我,说是州府来的书商,看我读书用功,送了我一支很好的湖笔和一块墨锭。”他说着,从书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苏清鸢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支品相极佳的狼毫笔和一块雕刻精美的徽墨,价值不菲。
“他为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苏清鸢的心提了起来。
“他说……他说是敬佩姐姐你的本事,巾帼不让须眉,所以想结个善缘。”明轩低着头,声音更小了,“他还问……问姐姐除了种田制药,是不是还会别的……比如,会不会配制一些效果奇特的药粉什么的……我听着觉得不对劲,就说姐姐只会种地,不会配药,然后赶紧拿着东西跑回来了。”
啪!苏清鸢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手段升级了!竟然从明轩这里下手!还直接问到了药粉!
对方的目的已经毫不掩饰!就是冲着她那些超越寻常的“本事”来的!
送如此贵重的礼物给一个孩子,既是贿赂,也是一种试探和威慑!
“明轩,你做得非常对!”苏清鸢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郑重地对弟弟说,“这东西我们不能要。明天你就带去学堂,交给陈秀才,就说路上捡的,不知道是谁丢的,请先生帮忙处理。”
“姐,那些人……是不是坏人?”明轩抬起头,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恐惧。
“现在还说不准。”苏清鸢不能吓坏弟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明轩,你记住,以后除了学堂的先生和相熟的同学,任何人给你东西,问你关于家里的事,尤其是姐姐的事,都不要理会,立刻走开,回来告诉姐姐,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明轩用力点头。
送走明轩,苏清鸢独自坐在灯下,看着那盒精致的笔墨,只觉得那锦盒如同烫手的山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对方竟然能准确找到明轩的学堂,还能说出“药粉”这个词……其能量和消息灵通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济世堂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伙青衣骑士,或者他们背后的人。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招揽?利用?还是……彻底掌控?
苏清鸢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自己就像是网中的蝴蝶,虽然奋力扑腾,却似乎难以挣脱。
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了!
她必须想办法搞清楚对方的来意和底线。否则,整个家都可能被卷入未知的危险之中。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了那只被她收起来的、装着云纹玉佩的匣子。
或许……是时候去一趟那个“云来客栈”了?
哪怕只是投石问路,也比现在这样完全陷入黑暗被动强。
风险极大,但比起坐以待毙,值得一搏。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