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远远甩在身后,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车队在经历了影煞的伏击后,如同惊弓之鸟,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陇安城狂奔。车厢内,凌或的状况急转直下,生生不息符的效果几乎完全消失,乌煞毒素与内伤交织反扑,他浑身滚烫,却又冷得瑟瑟发抖,意识陷入半昏迷状态,口中不时溢出痛苦的呻吟。
叶茯苓将最后一点生机泉水全部喂给了他,也只能勉强吊住他一丝微弱的心脉。她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生命力的飞速流逝,眼泪无声地流淌,心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灵犀帛碎片在她怀中持续散发着灼热,那指向影煞退走方向的警告感依旧未散,仿佛在提醒她,更大的危机潜藏在暗处。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只能在心中疯狂祈祷。
萧景玄骑马护在车旁,脸色凝重,不断催促队伍加速。他偶尔看向车厢的目光充满了“担忧”,但那份担忧之下,是否隐藏着别的情绪,叶茯苓已无暇分辨。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陇安城到了!
城墙高耸,旌旗招展,守军林立,一派边关雄城的肃杀气象。看到凤翔卫的旗帜,城门缓缓开启,一队守军迎了出来。
为首一员将领,年约四旬,面容粗犷,肤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正是陇安城守将陈拓。他看到凤翔卫护送的马车,尤其是看到萧景玄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沉稳。
“末将陇安城守将陈拓,参见萧将军!不知将军驾临,有失远迎!”陈拓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陈将军不必多礼!”萧景玄勒住马缰,语气急促,“靖王殿下重伤在身,危在旦夕,需立刻入城救治!”
“靖王殿下?!”陈拓脸色骤变,显然极为震惊。他立刻侧身让开道路,“快!快请入城!末将立刻去请最好的医官!”
车队迅速入城,直接驶向守将府邸。陈拓亲自安排,将凌或安置在府内最安静、防守最严密的院落,陇安城最好的几位医官也被火速召来。
房间内,气氛凝重。几位医官轮流为凌或诊脉,皆是摇头叹息。
“殿下伤势极重,五脏受损,经脉寸断,更兼一种闻所未闻的阴寒奇毒已侵入心脉……若非有一股奇异生机护住最后心脉,恐怕早已……”为首的老医官语气沉重,看向萧景玄和陈拓,“恕老夫直言,殿下……已是油尽灯枯之象,非药石所能及也。”
油尽灯枯!
这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叶茯苓心上!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死死抓住床沿才稳住身形。不!不会的!阿冰不会死的!
萧景玄眉头紧锁,沉声道:“无论如何,请诸位务必尽力!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陈拓更是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没错!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
医官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开出一些固本培元、吊命的方子,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汤药很快煎好,叶茯苓小心翼翼地喂凌或服下,但他牙关紧咬,大部分药汁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气息反而更加微弱。
看着凌或生命迹象一点点消散,叶茯苓心如刀绞,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灵犀帛碎片,那灼热的感应依旧存在。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不!还有生机之源!蓝婆说过,唯有生机之源的泉水才能彻底清除余毒,修复损伤!
可是,真正的泉眼被封印在圣地深处,需要集齐所有灵犀帛碎片才能开启。她现在只有一块碎片,去哪里找其他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把她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片段——蓝婆消散前最后的话语:“……灵慧之根,在于心……守护之念,重于力……”
心……守护之念……
叶茯苓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她看向萧景玄和陈拓,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萧将军,陈将军,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两人立刻看向她。
“我曾在一处古籍中看到,西南方向,有一种名为‘回天草’的奇药,或许能救殿下!”叶茯苓急中生智,编造了一个理由。她不能直接提及生机之源和隐巫教圣地,那太过惊世骇俗,也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但灵犀帛指向西南,那里必然有与生机相关的线索!“只是……那地方极为隐秘,需要特殊的指引才能找到。”
她说着,目光紧紧盯着陈拓。她在赌,赌陈拓对凌家的忠诚,赌他会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回天草?”陈拓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过此药,但看到叶茯苓那孤注一掷的眼神,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凌或,他一咬牙,“在哪个方向?需要什么指引?我立刻派人去找!”
“西南方向,具体位置……需要一种特殊的感应。”叶茯苓含糊其辞,她看向萧景玄,“萧将军,殿下就暂时拜托您和陈将军照料,我……我想亲自带人去找!”
她必须离开!必须去灵犀帛指引的方向寻找生机!留在城里,阿冰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她隐隐觉得,萧景玄在这里,反而是一种无形的束缚和危险。
“不行!”萧景玄立刻反对,语气坚决,“叶姑娘,你一个弱女子,怎能去那等险地?况且殿下身边离不开人!寻找药材之事,交给陈将军派人去即可!”
他的反对在意料之中。
叶茯苓看向陈拓,眼神充满了恳求与决绝:“陈将军,那种感应……只有我能做到。为了殿下,我必须去!请将军给我一队可靠的人手!”
陈拓看着叶茯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眼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光芒。他又看了看床上的凌或,想起老王爷当年的恩情,一股血气涌上心头。
“好!”陈拓重重点头,不再犹豫,“我派我的亲卫队护送你前去!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绝对可靠!”他直接无视了萧景玄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陈将军!”萧景玄语气沉了下来,“此事非同小可,是否应该从长计议?况且,我的职责是护卫殿下安全抵达京城……”
“萧将军!”陈拓打断他,语气强硬了几分,“这里是陇安城!靖王殿下在此,他的安危由我陈拓一力承担!眼下救命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若陛下怪罪,我陈拓一人担着!”
他久经沙场,自带一股彪悍气势,此刻为了凌或,更是寸步不让。
萧景玄脸色变幻,最终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阴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既然陈将军执意如此,那……便依陈将军吧。只是叶姑娘务必小心,早日归来。”
他的妥协,反而让叶茯苓心中的警铃大作。她总觉得,萧景玄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事不宜迟,陈拓立刻调集了二十名最精锐、最忠诚的亲卫,配备快马和足够的干粮清水,交由叶茯苓指挥。他甚至将自己的贴身令牌交给了叶茯苓,见令如见他本人。
“叶姑娘,一切就拜托你了!”陈拓郑重道。
叶茯苓重重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面如金纸的凌或,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毅然转身。
“出发!”
二十一人,二十一骑,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陇安城,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萧景玄站在城墙上,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他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派人跟着他们。”他对着空气,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他身后悄然浮现,又悄然消失。
……
叶茯苓带着陈拓的亲卫队,一路向西南狂奔。她怀中的灵犀帛碎片灼热感越来越清晰,指引着明确的方向。这一次,指向的不再是毒瘴林,而是更偏西的一片连绵山脉。
亲卫队长名叫石勇,是个沉默寡言、面容坚毅的汉子,对陈拓绝对忠诚。他不多问,只是严格执行叶茯苓根据感应调整的方向,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一路上,叶茯苓能感觉到,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如影随形。是萧景玄派来的人?还是那个“蜘蛛”势力的探子?她不得而知,只能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植被逐渐茂密,空气变得湿润,山势也更加险峻。灵犀帛的指引带着他们偏离了官道,进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古老山道。
在山道中穿行了近一日,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一个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雾气缭绕的山谷入口。
灵犀帛的灼热感在此达到了顶峰,指向山谷深处。
“就是这里了。”叶茯苓勒住马,望着那被浓雾笼罩、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山谷,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石勇仔细观察着山谷入口,眉头紧锁:“叶姑娘,这山谷……看起来有些诡异,雾气似乎不寻常。”
叶茯苓也能感觉到,这雾气并非普通山雾,其中蕴含着一股奇异的能量,似乎能干扰人的感知。她尝试运用灵慧之根去感知,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山谷内生机异常浓郁,但也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我必须进去。”叶茯苓语气坚定。这是救阿冰唯一的希望了。
她翻身下马,对石勇道:“石队长,你们在外面接应。如果我一天后没有出来……就不用等我了。”
石勇摇头:“不行!将军令我等保护姑娘,岂能让姑娘独自犯险?我随你进去!”
“里面情况不明,人多反而不好。”叶茯苓拒绝,“你们守住入口,防止外人进入,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石勇犹豫片刻,见她态度坚决,只得抱拳:“姑娘小心!我等在此等候!”
叶茯苓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来路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陇安城中那个生死未卜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怀中的灵犀帛碎片和那个普通的草药香囊,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浓雾弥漫的神秘山谷。
雾气瞬间将她吞没,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她能感觉到,怀中的灵犀帛碎片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与山谷内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共鸣。
而与此同时,在她踏入山谷后不久,山谷入口处的雾气一阵诡异的翻涌,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勇等人视线之外的山坡上,冰冷的眼神,牢牢锁定了山谷入口。
其中一人的腰间,佩戴着一个不起眼的香囊,香囊底部,那个用金线绣成的蜘蛛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