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春捏着帕子的手指越攥越紧,云芽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她心底的伤疤。
自从爹被诊出肺痨,那些个以往来串门的亲戚就再也没来过,如今再街上见了她和弟弟,要么绕着走,要么低头装作没看见,不就是怕被传染吗?
有次她去粮行买米,掌柜的见是她,连米都不敢让她看,隔着三尺远把米递过来,那眼神里的躲闪,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那些个以前受过自家好处的人现在躲避他们姐弟如蛇蝎,这如何能让她不感到心寒。
若不是爹以前教出过几个考中秀才功名的学子,县学里的教谕还常提他的好,加上弟弟景和被教谕夸“少年英才”,又主动把束修降到了三两银子一年,恐怕私塾早就没人来了。
可就算这样,上个月还有两个家长来退学,话里话外的拿父亲的病情说事,想要将去年的学费也退了,那嫌弃的语气和与让人难堪的话语,让她半天没敢抬头。
她偷偷瞄了眼坐在对面的云芽,这姑娘穿着件浅绿色的棉布袄,整个人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怎么看也不像会做坏事的人。
自家从来都是与人为善,没跟谁结过梁子,她又能图什么呢?
又回想刚刚云芽说出的话,也对云芽想要提出看张秀才的这件事动摇了。
云芽见她半天不说话,主动开口,语气依旧温和,没半点催促的意思,只是问道:“张姐姐,可是秀才老爷不方便?”
张景春看着叫她姐姐的小姑娘道:“你真的只是想看看我爹爹就出来?”
云芽点头:“自然,不过先说好,我还需要把脉。
更何况若真的没有传染的风险,此事过后,因着秀才老爷的病情不来求学的人岂不是会放心的过来了?
到时候私塾的学生多了,束修也能多攒些,秀才老爷的药钱不也更有指望了?”
这话正好说到了张景春的心里,也许是长期对父亲病能好起来的期待,也可能是前些天家长退学时,弟弟躲在屋里半天没出来,自责的说“是我没本事,留不住学生”,身为姐姐对弟弟的心疼,张景春对于云芽画的大饼,一口吃下,都没有想想,谁会相信一个没有资历的小姑娘的话呢?
她内心想着:要是能让家长们放心,弟弟也不用那么为难了,爹的药钱也能松快些。
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带你去。但你得轻点儿声,我爹刚咳过,才睡着没一会儿。”
云芽跟着她往隔壁房间走,刚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扑面而来,比堂屋里的浓了好几倍,带着点苦涩的气息,呛得人忍不住想咳嗽。
云芽连忙掏出帕子,轻轻捂住口鼻,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身上,张秀才侧躺着,身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青色的布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窝底下是青黑色的印子,一看就是经常被病痛折磨得夜不能寐。
听到开门声,张秀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在女儿身上,又移到云芽脸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刚撑到床板,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肩膀微微发抖,声音嘶哑得像破了的风箱。
“爹!您别乱动!”张景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后背,又从床头拿起一个旧棉垫,垫在他腰后,动作熟练又轻柔,显然是照顾了很久。
云芽走到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得平和,避免吓到老人:“张秀才,我略懂些医术,帮您把个脉,看看身子的情况,您别担心。”
张秀才喘着气,看了眼女儿,又看了看云芽,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怕是女儿为了自己的身体,病急乱投医,找了个半吊子姑娘来试试吧。
可他也不想拒绝拂去儿女的好意,只是缓缓伸出了手腕。
那手腕枯瘦得能清晰看见青色的血管,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指尖还微微发颤。
云芽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上,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的微弱与无力,时快时慢,带着久病之人的虚浮。
她故意皱了皱眉,装作认真诊断的样子,心里却在催促着系统赶快做检查。
“张秀才的病症到什么程度了?”
【宿主别急,马上就出结果了。】
三息后,结果出现在云芽的意识中。
“怎么样?”张景春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小声问道。
云芽没立刻回答,又换了另一只手把脉,指尖的触感依旧虚弱。
她心里已经有了数,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慢慢收回手,对张景春说:“张姐姐,咱们先出去说吧,别打扰张秀才休息。”
出了房间后,回到堂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石板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却驱不散空气中浓重的药味。
云芽没多耽误,借着包袱的遮挡,悄悄将刚刚根据系统诊断后的提示买的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氨甲苯酸等适合张秀才现在治疗的药物拿出,
纸包外面还贴着写好的用法用量,字迹工整:“每日两次,每次药片一片、胶囊一粒,饭后温水送服。”
云芽拿出的是能吃四个月的药量。
她把药包塞进张景春手里,语气没了之前的温和,反倒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干脆:“你爹的肺痨已经伤了肺腑,传染性不小。这药能治,够吃四个月,你按纸上写的给你爹吃。等他吃完药,气色好转了,我再送我弟弟来上学,现在这情况,我实在不敢让孩子冒风险。”
张景春刚攥紧药包,还没来的及愤怒的质问云芽是不是打着私塾的名义,来卖药骗钱的。
就见云芽抓起包袱往后退了两步,语速飞快地补了句:“药我给你了,信不信随你。
要是四个月后你爹没好转,我家弟弟也绝不会来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