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渊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将军府投下了一颗更沉重的巨石。“幽冥引路阵”、“定位召唤”、“滔天大祸”这些字眼,让云震天和苏月柔彻夜难眠。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女儿卷入的,是何等可怕的事件。
云震天的行动雷厉风行。天还未亮,调兵的虎符便已发出,一队队精锐甲士无声地开赴西市,以威远镖局为中心,设下了三重封锁线,严禁任何人出入。对外宣称是追查灭门血案凶犯,戒严区域。消息传出,本就惶惶的西市更添几分肃杀。
钦天监内,亦是灯火通明。沈墨渊将情况紧急禀报了监正。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监正闻听“幽冥引路阵”之名,亦是骇然变色,不敢怠慢,立刻动用钦天监所有渠道,向散落于京城及周边地区的玄门正道发出紧急召集令。
然而,玄门中人大多隐居避世,或云游四方,仓促之间,能及时赶来的好手,恐怕有限。时间,成了最紧迫的问题。
将军府主院内,云芷在药物的辅助和自身缓慢的修复下,神魂的刺痛感逐渐减轻。但她心中的危机感却与日俱增。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西市方向那股邪阵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毒瘤,汲取着地脉阴气与枉死者的怨力,那作为“信标”的波动也越发清晰、急促。
不能再等了! 云芷深知,一旦阵法完全启动,成功建立稳定的坐标通道,无论召唤来的是什么,都将是席卷京城的灾难。届时,首当其冲的,便是驻守在那里的父亲麾下的将士,以及西市无辜的百姓!
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能拖延片刻,为沈墨渊集结力量争取时间!
可她能做什么?再次灵觉探查风险太大,且于事无补。她的力量,远不足以远程干扰或破坏那邪阵。
黄昏时分,云震天从衙门回来,眉宇间带着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凝重。他先是来看望女儿,见云芷气色稍好,心下稍安,忍不住对一旁的苏月柔低语:“封锁已布置妥当,但沈大人那边……玄门同道召集不易,最快也要明日后方能聚齐数人。我只怕……夜长梦多。”
他的担忧,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云芷心头。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阴气最盛之时。
云芷躺在摇篮里,看似沉睡,实则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她不再试图延伸灵觉,而是开始全力运转那微乎其微的周天,不再仅仅是汲取灵气滋养自身,而是尝试引导、转化它们。
她要做一件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事情——以自身为引,凝聚并净化周遭一定范围内的天地灵气,尤其是那试图渗透进将军府的、源自西市的污秽怨力!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净化领域”的雏形。范围极小,可能仅限于主院,效果也微乎其微,对于西市那庞大的邪阵而言,如同杯水车薪。但她的目的,并非破解阵法,而是干扰!
她要让那布阵者感受到,在这京城之中,存在着一股与那污秽怨力格格不入的、纯净而古老的气息!这股气息虽然微弱,却本质极高,足以引起对方的警惕和迟疑,或许能打乱其步骤,延缓阵法的最终完成!
这是一个极其消耗心神的过程。她必须精确控制那微弱的气流,将其转化为一种“清静”、“驱邪”的意蕴,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这对神魂的控制力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再次伤及根本。
豆大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小小的身体因为过度集中精神而微微颤抖。苏月柔守在旁边,以为女儿又做了噩梦,心疼地用温热的帕子轻轻为她擦拭。
与此同时,西市,威远镖局深处。
黑袍人盘膝坐于那血眼图案之下,周身黑气缭绕,正在引导阵法最后阶段的运转。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兜帽下的脸上露出一丝惊疑。
“嗯?怎么回事?”他感觉到,阵法汲取怨力与阴气的过程中,似乎遇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阻力”。那并非实质的力量对抗,更像是一种……氛围上的净化?仿佛有一泓清泉,正在不断稀释着污浊的墨汁。
虽然这“净化”之力范围极小,影响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蕴含的那股古老、堂皇的意蕴,却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与厌恶。
“是那个女婴?”他立刻想到了云芷,“她竟然还有余力?不对……这股气息……比那夜更加纯粹……”
他犹豫了。是继续全力推动阵法,尽快完成召唤?还是先分心找出这股干扰的源头,将其彻底掐灭?
就在他迟疑的片刻——
“嗖!嗖嗖!”
几道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伴随着轻微的闷响,镖局院落四周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敌袭?!”黑袍人猛地站起。并非军队强攻,而是有人以极快的身法,突破了外围的封锁,触动了他在院落周围布下的警戒小术!
紧接着,一道清越的钟鸣之声,如同穿透乌云的光明,自远处响起,悠悠传来。那钟声蕴含着平和却强大的破邪之力,虽然距离尚远,却让院落中弥漫的怨气为之一滞!
“玄门的人?这么快就来了?”黑袍人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官方的反应如此迅速,更没想到对方能如此快找到精通此道的高手!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受到些许影响的血眼图案,又感知了一下那依旧存在的微弱“净化”之力,咬了咬牙。
“算你们走运!阵法已近完成,坐标即将稳固,不宜此刻硬拼!”他当机立断,双手结印,猛地喷出一口精血于血眼之上!
那血眼骤然红光大盛,怨气如同沸腾般翻涌,将那钟声带来的影响和那微弱的净化之力暂时压了下去。整个宅院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一股更加庞大、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开始酝酿。
“撤!”黑袍人低喝一声,身影如同鬼魅,与另外几道隐藏的身影一起,迅速融入后院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沈墨渊与一位手持古朴铜钟、身着杏黄色道袍的老者,以及另外两名气息沉凝的修士,落在了威远镖局的院中。
看着墙壁上那邪光暴涨、仿佛活过来的血眼,以及地面隐隐传来的震动,沈墨渊脸色难看:“不好!我们来晚一步,阵法已被彻底激活,即将完成!那妖人跑了!”
黄袍老者面色凝重,抚摸着手中的铜钟:“此阵已成气候,强行破之,恐引发怨气反噬,波及无辜。需从长计议,寻找阵眼薄弱之处。”
他们都感受到了那股令人不安的空间波动,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正在另一个维度,朝着这个坐标,投来觊觎的目光。
而将军府内,在那钟声响起、黑袍人强行催动阵法的刹那,云芷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周身凝聚的那微弱“净化领域”瞬间溃散。
她力竭地瘫软在摇篮里,小脸金纸一般,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成功了吗?不,并没有。
但是……干扰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沈大人……
她能感觉到,那邪阵虽被强行催动至接近完成,但其根基,因为自己那微不足道却恰到好处的干扰,以及玄门高手的及时出现,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稳定。
这一丝不稳定,或许,就是扭转局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