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理念碰撞与激烈战斗所带来的紧绷感,需要一些柔软的事物来中和。在言少哲的安排下,“剑阁”众人获得了短暂的休憩时间,得以暂时放下交流的重担,真正去感受这座万年古城的脉搏。
清晨,海神湖畔。
季绝尘独自立于水边,依旧是那副抱剑而立的姿态,但周身的气息却比往日柔和了许多。他并非在修炼,只是静静地看着湖面氤氲的雾气,看着远处海神阁朦胧的轮廓。与马小桃一战后的体悟,穆老那番关于“寂灭与新生”的点拨,如同细流,仍在心田间缓缓流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寂”之领域似乎更加“安静”了,那并非衰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沉淀。
不远处,荆紫烟难得没有叼着烟斗,她赤着脚,坐在湖边的青石上,任由冰凉的湖水漫过脚踝,舒服地眯起了眼。“这地方,除了那些眼高于顶的小家伙们,风景倒是真不赖。”她低声嘟囔着,随手捡起一块扁平的鹅卵石,手腕一抖,石片在水面上打出十几个漂亮的水漂,惊起一圈圈涟漪。
笑红尘则对史莱克城内的魂导器商铺更感兴趣。在一家规模颇大的店铺内,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与日月帝国风格迥异的魂导器。史莱克的魂导器大多造型古朴,更注重与魂师自身的配合,虽然在他看来效率不高,但其中蕴含的一些独特思路和精巧的武魂能量引导结构,也让他不时陷入沉思,偶尔还会与店主——一位魂导系毕业的学员,进行一番友好的探讨,语气虽依旧带着几分天生的傲气,却也多了几分学术交流的认真。
叶骨衣去了史莱克城的教堂。那里并非信奉某个具体的神只,更像是一种对光明、正义与生命本身的敬仰之所。她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感受着那份庄严肃穆,神圣气息与周围的光明氛围隐隐共鸣,让她感到一种内心的宁静。偶尔有史莱克的学员认出她,投来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她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言语。
娜娜的身影如同融入了这座城市的阴影,在繁华的街道与僻静的小巷间穿梭。她并非在执行任务,只是习惯性地观察着一切——商贩的吆喝,孩童的嬉闹,魂师间的寒暄,普通人的生活。这些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画面,对她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情报”,关乎这座城市的真实温度。
镜鱼则被梦红尘拉着,去了史莱克城最大的市集。镜鱼抱着他的溯光之镜,镜面上倒映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熙熙攘攘的人流,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梦红尘却兴致勃勃,对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特色小吃充满了好奇,不时发出惊叹,仿佛忘却了彼此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充满活力的少女。
午后,众人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史莱克城内一家颇有格调的茶楼。选了个临窗的雅间,点上一壶清茶,几样精致的茶点。
“嘿,你们是没看到,老笑跟那个店主争辩魂导回路优化时,脸都快憋红了。”荆紫烟重新叼起了烟斗,吞云吐雾间,笑着打趣。
笑红尘冷哼一声,优雅地抿了口茶:“夏虫不可语冰。他们的基础理论太过陈旧,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那座教堂的光明之力,很纯粹。”叶骨衣轻声道,眼神清澈。
“城中巡逻队配置合理,反应迅速。”娜娜言简意赅地评价。
镜鱼小口吃着甜甜的糕点,小脸上终于有了些满足的神色,小声道:“这里……命运的线……好多,好乱……但……不讨厌。”
季绝尘听着同伴们的闲聊,目光透过窗户,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有匆忙的魂师,有叫卖的凡人,有嬉戏的孩童。这与明德堂那充满金属与魂力气息的、高效而略显冰冷的氛围截然不同。一种浓郁的、真实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的铁剑。斩断“麻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样的烟火气,能够更长久、更安宁地延续下去么?无论是明德堂,还是史莱克城,其下生活的,都是这芸芸众生的一部分。穆老的话,似乎在此刻有了一丝更具体的映照。
就在这时,茶楼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谈笑声。以霍雨浩、贝贝为首的史莱克七怪预备队,也来到了这家茶楼。双方在雅间门口不期而遇。
气氛有瞬间的微妙。
还是贝贝率先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真是巧了,季兄,诸位,也来此品茶?”
徐三石挤眉弄眼,试图活跃气氛:“是啊是啊,这家的桂花糕可是一绝!”
霍雨浩目光与季绝尘平静的眼神一触即分,微微点头致意。王冬则好奇地打量着“剑阁”众人,尤其是安静吃着糕点的镜鱼和气息平和的季绝尘。
“确实很巧。”季绝尘微微颔首。
荆紫烟笑着扬了扬烟斗:“要不要一起?人多热闹。”
笑红尘虽未说话,但也没有反对。
短暂的犹豫后,史莱克众人也从善如流。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双方成员交错而坐。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年轻人之间,总能在一些共同话题——比如对某样魂技的探讨,对某处风景的评价,甚至是对某样茶点口味的偏好——中,迅速找到交流的切入点。
虽然理念不同,立场各异,但此刻,抛开那些沉重的包袱,他们仿佛只是一群年纪相仿、天赋出众的年轻人,享受着难得的闲暇与交流。茶香袅袅中,之前的剑拔弩张似乎也淡去了几分。
当然,偶尔的碰撞依旧存在。当徐三石吹嘘史莱克初代七怪的传奇时,笑红尘会不经意地提及日月帝国初代魂导师团的辉煌;当江楠楠说起史莱克监察团的侠义事迹,叶骨衣会淡淡补充圣灵教活动的猖獗与复杂性……但这些碰撞,都控制在了一种友好竞争的范围内,更像是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正常交流。
夕阳西下,茶会散去。双方在茶楼门口告别,气氛称得上融洽。
走在返回海神岛的路上,荆紫烟伸了个懒腰:“啧,其实这帮小家伙,不打架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笑红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也缓和了许多。
季绝尘回头望了一眼华灯初上的史莱克城,那万家灯火倒映在他沉寂的眼眸中,微微闪动。
这一日,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理念交锋,只有湖畔的清风,市集的喧嚣,茶楼的闲谈。但正是这些平凡的日常,如同细腻的沙石,悄然填补着双方因差异而产生的沟壑,也让“剑阁”的众人,对这座古老的学院与其守护的城市,有了更立体、更复杂的认知。
磨剑之余,亦需观世间烟火。这对持剑之手,或许也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