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花月影软软地倒在东方不败怀中，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残留着一抹暗红的血痕，与她素日的妖异魅惑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破碎的柔弱。那盒掺有慢性奇毒的桃花粉已被扫落在地，粉末四溅，如同他们此刻零乱的心绪。
东方不败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颤抖地抚上她冰凉的脸颊。他一生纵横天下，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怀中之人的生命力正从他的指缝间飞速流逝。
“月影……撑住。”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试图将精纯内力输入她体内，却被一股阴寒诡谲的毒力混合着她自身紊乱衰弱的妖力狠狠弹开。
“没用的……”花月影微微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慌乱与痛楚，她竟觉得有些……值得。“此毒……专蚀根基……对阴柔内力……危害更甚……你的内力……属性偏阴……强行介入……只会加速……”
“闭嘴！”东方不败低吼，眼中血丝弥漫，那是一种权威被挑战、更是一种无力挽回的暴怒，“本座不许你死！听见没有！”
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轻柔地置于榻上，动作与语气的狠戾截然相反。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摊刺目的粉末，杀意如实质般凝聚。杨莲亭……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已将其判了凌迟之刑。但此刻，最重要的，是救她。
花月影看着他因紧绷而显得更加凌厉的侧脸，体内毒素与妖力相互撕扯的痛苦让她冷汗涔涔，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清醒的间隙，她能感觉到东方不败正以一种近乎笨拙却又极致小心的方式，试图用各种方法稳住她的心脉。
“有一个……办法。”她气若游丝，指尖无力地勾了勾他的衣袖。
东方不败立刻俯身，将耳朵贴近她唇边：“说！”
“我的……妖力本源……”花月影断断续续，“需以至阳至刚之力……引导，将其暂时……封印于灵台……可延缓毒性侵蚀……但，施为者……需以自身精元为引，耗损极大……且过程凶险，稍有差池，你我……皆会……”
“如何做？”东方不败打断她，没有丝毫犹豫，目光灼灼，坚定如铁。
花月影望着他，心底最坚硬的冰层，在这一刻彻底融化。她指引着他，将修炼数百年的妖力本源——一颗凝聚着她生命与力量的虚影内丹，缓缓逼出体外。那本源光华黯淡，显然已受剧毒侵蚀。
东方不败依照她所言，盘坐于她身后，双掌抵住她背心要穴。他收敛起自身霸道的阴柔内力，转而催动人体最根本的先天元气——那是生命之本，修为之根，损耗一分便少一分，极难弥补。
至纯至阳的精元自他掌心缓缓渡入花月影冰冷的经脉，如同暖流注入冰河。过程极其缓慢，东方不败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他必须控制着这缕精元，小心翼翼地避开毒素聚集之处，引导着那衰弱躁动的妖力本源，将其缓缓归拢，推向她的眉心灵台。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的工程，如同在蛛网上行走，稍有不慎，不仅前功尽弃，两人都可能遭受力量反噬。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花月影闷哼一声，那黯淡的妖力本源终于被暂时封印于灵台。她感到那蚀骨之痛明显减轻，虽然妖力被封，身体虚弱，但至少性命暂时无虞。
而东方不败，在她身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晃，几乎栽倒。他强行稳住，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如何？”
花月影转过身，看到他苍白如金纸的脸色，以及那双依旧锐利，却难掩虚弱与关切的眸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她伸手，指尖轻轻擦过他嘴角未净的血渍，动作是她自己都未料到的温柔。
“值得吗？”她问，“为我损耗至此。”
东方不败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依旧很大，目光紧紧锁住她：“本座说过，你是我的人。你的命，自然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阎王也带不走你。”
依旧是那般霸道专横的言语，此刻听在花月影耳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魄。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世人眼中冷酷无情、雌雄莫辨的魔教教主，此刻为了她，不惜自损根基，狼狈至此。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释然：“东方……我好像，真的逃不掉了。”
不是“教主”，不是“东方不败”，而是“东方”。
东方不败身躯微震，凝视着她。烛光下，她虽虚弱，那双眸子却清亮如星，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再无以往的疏离与算计。
他伸手，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这一次，动作轻柔了许多。他将下巴抵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顶，沉默了许久许久。
就在花月影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立誓般的庄重：
“待此间事了，清理门户。本座便与你离开黑木崖，寻一处清净之地。”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从此，青山不老，白首不离。我东方不败，此生绝不负你，花月影。”
“白首……”花月影在他怀中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她是妖，寿命悠长，青春永驻，而他是人，终会老去。可他许给她的，是“白首”。这意味着，他愿与她共度的是作为“人”的完整一生，直至生命的尽头。
她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入他带着血腥气与冷香的衣襟，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有些紊乱却真实的心跳。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黑木崖上空，无形的黑云正在加速凝聚，风暴将至。而这一方小小的绣房之内，血腥与温情交织，两个原本孤独而强大的灵魂，在生死考验之后，终于彻底向彼此敞开了心扉，许下了超越身份、种族与生死的誓言。
情之所至，虽万劫不复，亦不离不弃。
---
（第三卷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