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谷的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杨过全心照料小龙女,偶尔在谷中练剑,玄铁重剑的威势引得谷中弟子侧目,也使得公孙止对他更多了几分忌惮与算计。
这一日,公孙止邀请杨过至水阁品茗,言说有事相商。水阁四周情花环绕,香气馥郁。公孙止神色温和,亲自为杨过斟茶,状似随意地问道:“杨少侠,这些时日,龙姑娘的伤势可有好转?”
杨过放下茶杯,眉宇间忧色未减:“多谢谷主挂心,姑姑伤势暂且稳定,只是……依旧昏迷不醒,那冰魄银针之毒,似乎也未能根除。”
公孙止叹了口气,面露难色:“不瞒少侠,龙姑娘所中之毒,深入肺腑,寻常药物只能压制,若要根治,非‘绝情丹’不可。”
“绝情丹?”杨过精神一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谷主,这绝情丹在何处?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晚辈都愿意换取!”
公孙止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却故作沉吟:“绝情丹乃我谷中至宝,炼制极为不易,如今仅剩最后一枚……”他话未说完,忽听阁外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夹杂着女子的惊呼。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绿衫少女站在阁外,脚下是打碎的茶盘,正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们,正是公孙止的女儿公孙绿萼。她显然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萼儿!怎的如此不小心!”公孙止脸色一沉,呵斥道。
公孙绿萼慌忙低头,匆匆收拾了碎片退下,临走前,却深深地看了杨过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着担忧、怜悯与一丝欲言又止。
杨过心中莫名一紧,但救姑姑心切,也顾不得细想,追问道:“谷主,还请明示,如何才能赐予绝情丹?”
公孙止收回目光,重新换上温和面容,抚须道:“杨少侠,非是我不愿相助。只是……绝情丹乃绝情谷镇谷之宝,向来只传谷主至亲。若要赠予外人,除非……”
“除非什么?”
公孙止目光灼灼地看向杨过,缓缓道:“除非,龙姑娘愿意留在绝情谷,嫁我为妻。如此,她便是谷主夫人,服用绝情丹,合情合理。”
“什么?!”杨过如遭五雷轰顶,猛地站起身,体内气血翻涌,几乎要喷出血来!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公孙止,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你休想!”
他早该察觉!这伪君子每日的殷勤,那隐藏的贪婪目光!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杨少侠何必激动?”公孙止稳坐钓鱼台,慢条斯理道,“我对龙姑娘一见倾心,若能得她为妻,必定倾尽所有救治于她,保她一生无忧。这难道不比跟着少侠你,漂泊江湖,朝不保夕要好得多吗?况且,这是救她性命的唯一方法。”
“唯一方法……”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杨过心上。他看着公孙止那志在必得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暴怒涌上心头。玄铁重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发出低沉的嗡鸣。
“我杀了你!”杨过怒吼一声,伸手便要去抓背后的重剑。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谷主!不好了!龙姑娘……龙姑娘她醒了!”
两人皆是一怔。杨过顾不得公孙止,转身便朝着客房狂奔而去。
客房里,小龙女果然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依旧有些迷茫与虚弱。她看到冲进来的杨过,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姑姑!你醒了!”杨过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喜极而泣。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诉说这些时日的担忧与思念,公孙止也已跟了进来,站在一旁,温声道:“龙姑娘,你感觉如何?”
小龙女的目光转向公孙止,带着一丝陌生与警惕。
公孙止不等杨过开口,便抢先道:“龙姑娘,你身中奇毒,是杨少侠带你来到绝情谷求救。只是……你那毒,非绝情丹不能解。”
小龙女看向杨过,杨过急忙道:“姑姑,别听他胡说!我们走,我定能找到其他办法救你!”
公孙止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绝情丹乃谷中至宝,不传外人。除非……龙姑娘愿意下嫁于我,成为谷主夫人。”他目光紧紧盯着小龙女,“这是救你性命的唯一途径。否则,毒性反复,只怕……撑不过三日。”
小龙女娇躯微微一颤,脸色更加苍白。她看了看满脸焦急、眼中几乎喷火的杨过,又看了看一副道貌岸然模样的公孙止,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与决绝。
她轻轻挣脱杨过的手,声音虽弱,却异常平静:“我答应你。”
“姑姑!不可!”杨过嘶声喊道,心如刀绞。
小龙女却不再看他,只是对公孙止道:“但我有一个条件。给我三日时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三日之后,再行……婚礼。”
公孙止眼中狂喜之色一闪而过,立刻应允:“好!就依龙姑娘!”
事情就此定下。杨过被强行“请”出了客房,软禁在另一处院落。他发疯般地想冲出去,却被谷中弟子层层阻拦。玄铁重剑虽利,但他心神大乱,武功难以发挥,加之对方人多势众,竟无法突围。
三日之期,转眼即至。
绝情谷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派喜庆景象。然而这喜庆之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与压抑。
大殿之中,宾客齐聚。公孙止身着大红喜服,满面春风。杨过被点了穴道,由两名弟子押在一旁,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切,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吉时已到,新娘在两名侍女搀扶下缓缓步入大殿。凤冠霞帔,红盖遮面,身姿依旧婀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沉寂。
婚礼仪式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就在礼仪即将完成,夫妻即将对拜之时,异变陡生!
新娘猛地抬手,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露出的,赫然是公孙绿萼那张充满悲愤与决绝的脸!
“爹!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公孙绿萼泪流满面,手中高举着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寒气的丹药,“这才是真正的绝情丹!你给龙姑娘服下的,是惑人心智的迷药!你根本就没想过救她!”
全场哗然!
公孙止脸色剧变,厉声道:“萼儿!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公孙绿萼泣声道,“我偷听了你和裘婆婆的谈话!你早就贪图龙姑娘美色,设计陷害!杨大哥!龙姑娘……龙姑娘她昨日夜里,就已经……已经跳下断肠崖了!”
“什么?!”
杨过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穴道竟因这极致的悲痛与冲击而自行冲开!他状若疯魔,一把抢过公孙绿萼手中的绝情丹,嘶声问道:“她……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公孙绿萼哭着点头:“龙姑娘说……‘告诉过儿,我等他十六年。让他苦了,就想想我,别寻短见。’”
十六年……
杨过握着那枚冰冷刺骨的绝情丹,仿佛握住了姑姑最后的气息。他仰天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悔恨与绝望!
他没有再看混乱的大殿一眼,也没有理会状若疯狂的公孙止,只是紧紧攥着那枚绝情丹,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绝情谷,冲向那云雾缭绕的断肠崖……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片开得最艳的情花丛下,赤练蛇缓缓游出。她昂首望着杨过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崖下那深不见底的云雾。
跳下去了么?以死明志,以十六年之约,斩断眼前孽缘,也给了那少年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真是……决绝而又愚蠢的人类。
不过,这浓烈到极致的情感,这以生死为注的约定……倒是,颇合她的胃口。
赤影一闪,她也消失在情花丛中,朝着断肠崖的方向而去。这场戏,还未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