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阳照常升起,但靠山村的气氛却和往日截然不同。
家家户户的炊烟下,压抑着一场风暴过后的余波。昨夜那声凄厉的惨叫,和随之揭开的丑恶真相,成了所有人嘴边心头的话题。
李浩轩家,兄妹俩吃着简单的早饭。
李悦显然还没从昨晚的惊恐中完全恢复过来,小脸有些发白,吃饭时总忍不住朝门口看。
李浩轩将一个剥好的煮鸡蛋放进她碗里,声音平稳而有力:“悦悦,别怕。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有人敢来欺负我们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昨夜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坚定。
吃完饭,村委会的大喇叭响了起来,是村长陈富贵的声音,让李浩轩和李家老宅的人都过去。
“哥……”李悦紧张地抓住了李浩轩的衣角。
“走,我们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公道。”李浩轩牵起妹妹的手,又摸了摸趴在脚边摇尾巴的黑豹的头,迈步走出了院子。
当他们抵达村委会时,不大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村民。大家自动让开一条路,看着这个牵着妹妹、神情坦然的少年,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敬佩,以及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几条长凳。
村长陈富贵和几个村里的长辈,包括耿老头,正襟危坐。
而在他们对面,李家老宅的一家三口,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李老太像被抽走了精气神,瘫坐在长凳上,一夜之间仿佛又苍老了许多。李大柱低着头,一张脸红了又白,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最惨的莫过于刘翠芬。她的脚踝用破布胡乱包扎着,肿得像个馒头,上面还渗着血迹。她想坐又不敢坐实,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嚣张,只剩下恐惧和狼狈。
看到李浩轩进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人都到齐了。”陈富贵重重地一拍桌子,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如刀,扫过李家三口,最后落在刘翠芬身上。
“刘翠芬!你昨晚为何要三更半夜翻墙进入李浩轩家,你身上带的毒鼠药,又是想做什么!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你自己说!”
刘翠芬吓得一个哆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说不出口是吗?”陈富贵冷笑一声,从桌上拿起那个油纸包,高高举起,“人证物证俱在!你心怀歹念,意图投毒,毁坏浩轩家的财产,甚至可能造成更大规模的事故!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要不是浩轩念在最后一点亲戚情分上,我现在就可以直接把你送到镇上的派出所去!”
“派出所”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家三口的心上。
李老太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陈富贵。刘翠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村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啊!”她涕泗横流,拼命磕头,“求求你,求求浩轩,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浩轩冷眼看着她,心中毫无波澜。
饶了她?上一世,她和她的儿子是怎么对待自己的?这一世,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现在他和妹妹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对毒蛇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陈富贵没有理会刘翠芬的哭求,他转向李浩轩,语气缓和了许多:“浩轩,你是受害者。这件事怎么处理,村里听你的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大家都在猜测,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是要赔钱?还是要刘翠芬当众道歉,保证永不再犯?
李浩轩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牵着妹妹,走到了桌前。
他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刘翠芬,而是直视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李老太。
“村长,各位叔伯长辈。”他的声音清朗而平静,“我不要求赔钱,也不需要她的道歉。”
众人一愣。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李浩轩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从今天起,我和李悦,与李家老宅,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什么?!”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在这个时代,血缘宗族观念根深蒂固。“断绝关系”这样的话,是天大的事!
李老太更是如遭雷击,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李浩轩,嘴唇哆嗦着:“你……你这个不孝的畜生!你要跟你亲奶奶断绝关系?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
她又开始祭出“孝道”这把武器,试图在道德上压垮李浩轩。
“亲奶奶?”李浩轩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充满了无尽的讽刺,“我爹娘活着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我们的?我爹娘死了,你们又是怎么霸占抚恤金,把我们赶出家门,差点让我们兄妹饿死街头的?”
“你们眼红我们挣了点钱,就上门抢夺,不成之后,就指使她半夜来投毒,要置我们于死地!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配当这个‘亲奶奶’吗?!”
他句句如刀,字字见血,将李家老宅的丑事,当着全村人的面,一件件揭开。
李老太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紫红色,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村民们恍然大悟,议论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对李家老宅更深切的鄙夷和唾弃。
李浩轩不再看她,转而对陈富贵说道:“村长,我请求村委会做个见证。立下字据,我与他们,从此再无瓜葛。他们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我们是贫是富,也与他们无涉。以后,他们若再敢踏入我家院子一步,骚扰我们兄妹半分,我就直接拿着字据和这包毒药,去派出所报案!”
这番话,掷地有声,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他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道歉,也不是一笔会花光的赔偿。他要的是一份彻底的、受法律和公序良俗保护的自由!
陈富贵深深地看着这个少年,眼中满是赞许。
他明白了,这孩子是要彻底斩断附在他们兄妹身上的毒瘤,换一个清净的未来。
“好!”陈富贵重重地点头,“我同意!就按浩轩说的办!”
他转向耿老头:“耿叔,你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麻烦你,亲自执笔,写这份断绝书!”
“没问题!”耿老头早就看不惯李家人的做派,立刻起身,铺开纸,研好了墨。
“不!我不同意!”李老太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我是他奶奶!他敢!他敢这么做,就是天打雷劈的大不孝!”
她还想用孝道绑架李浩轩,绑架舆论。
然而,陈富贵却冷冷地打断了她:“李老太,你给我闭嘴!你纵容儿媳投毒谋害亲孙,还有脸提‘孝’字?你再搅三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刘翠芬绑了送去镇上?”
李老太的哭嚎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她知道,陈富贵说到做到。
很快,耿老头笔走龙蛇,一份措辞严厉的断绝书就写好了。
陈富贵拿过来,当众大声宣读了一遍,内容与李浩轩的要求完全一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老太,李大柱,刘翠芬,过来,按手印!”陈富贵拿出印泥,语气不容置疑。
李大柱面如土色,看着那份断绝书,又看看自己的老娘和媳妇,手脚都在发抖。
刘翠芬看着陈富贵冰冷的眼神,再不敢撒泼,哆哆嗦嗦地爬过去,第一个按下了自己的红手印。
李大柱犹豫了一下,最终也在陈富贵的逼视下,屈辱地按了手印。
最后,只剩下李老太。
她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浑身颤抖。她知道,这手印一旦按下去,她就彻底失去了拿捏李浩轩的最后一张底牌。以后,别说指望他养老送终了,就连从他身上占一分钱便宜的机会,都没有了。
“按!”陈富贵的声音如同催命符。
最终,在全村人的注视下,李老太伸出枯槁颤抖的手,重重地,按下了那个代表着彻底决裂的血色指印。
李浩轩走上前,也郑重地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一式三份。一份由李浩轩收执,一份村委会存档,一份当场烧毁,以敬天地。
当那份烧成灰烬的纸屑随风飘散时,李浩轩感觉压在自己两辈子的沉重枷锁,终于,彻底断开了。
他挺直了脊梁,拉着妹妹,在全村人复杂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他的身后,是李家老宅三人失魂落魄的背影,和一场闹剧的终结。
他的身前,是崭新的,再无牵绊的,广阔天地。
当天下午,村里的拖拉机就拉着满满一车的青砖和水泥回到了村里,直接开到了李浩轩家门口。陈富贵亲自带着几个壮劳力,二话不说,就开始拆除旧墙,挖地基。
叮叮当当的砌墙声,很快在村东头响起,宣告着一个新家庭的堡垒,正在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