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电视台一号演播大厅,灯火通明。
摄像机摇臂缓缓移动,对准了主席台上那排令人望而生畏的面试官席位。
正中央,是省委的陈副省长,他代表着政府的权威。
左手边,是这次选拔的总设计师李浩轩,他的眼神平静,眼神锐利。
右手边,是德高望重的钱总工,他代表着国内技术界的权威。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钱总工旁边一位金发碧眼、表情严肃的德国人。他叫施密特,是德方派来的总工程师,一个在欧洲机械领域以严谨和挑剔着称的顶级专家。
台下,两百名脱颖而出的考生,正襟危坐。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此刻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不仅仅是一场面试,这是一场在全省人民面前的公开考验!
王磊坐在第一排,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成为报纸和电视上的名人,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松懈,反而让他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身旁的赵铁柱,那个来自县城农机站的汉子,紧张地不停搓着布满老茧的双手。
“下面,面试正式开始!”
随着张秘书长洪亮的声音,全场的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了考生席的第一排。
“第一位考生,刘建国,来自省第二机械厂。”
一个穿着笔挺、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站了起来。他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厂里的技术科长,也是这次考试中,为数不多科班出身且成绩靠前的考生。
刘建国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走上台,对着四位面试官鞠了一躬。
“各位领导,施密特先生,你们好。”他显得从容不迫。
钱总工推了推老花镜,率先发问:“刘建国同志,你的笔试成绩不错。我看你在关于高精度磨床的题目上,阐述了很多理论。那么请你用三分钟时间,说说目前我们国产磨床,和德国同类产品,最大的差距在哪里?”
这个问题中规中矩。刘建国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引经据典,从材料科学、控制系统、加工工艺三个方面,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的回答,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就像在背一篇完美的教科书。
陈副省长和钱总工都微微点头。
然而,一直沉默的李浩轩,却突然开口了。
“你说得很好。”李浩轩的声音不大,却让刘建国的笑容一滞,“那么请问,一台七成新的德产高精度磨床,在加工直径五十毫米的传动轴时,如果出现千分之三的椭圆度误差,通常是由哪三个原因造成的?你应该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在不拆卸主轴的情况下,判断出问题所在?”
演播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刘建国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这个问题,太刁钻了!太实际了!教科书上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会儿说是主轴轴承磨损,一会儿又说是导轨精度不够,但都说不到点子上,更别提如何快速诊断了。
李浩轩没有再追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此时,那位德国专家施密特,用生硬的中文开口了,他的声音冰冷:“纸上谈兵。下一位。”
仅仅四个字,就给刘建国宣告了他的失败。
他脸色煞白地走下台,大受打击。全场考生,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终于明白了,这场面试,要的是能解决问题的狼,而不是会背书的羊!
“下一位,王磊!”
追光灯,猛地打在了王磊身上。
他站起身,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了舞台。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面试官席位,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磊同志,不要紧张。”陈副省长温和地说道,“你的那份答卷,我们都看了,写得非常好。我想问问你,你提出的改造方案,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过度改造,可能会导致原有设备的机械结构,产生金属疲劳,反而缩短了使用寿命?”
这是在考验他考虑问题的全面性!
王磊抬起头,目光坚定:“报告陈省长,我考虑过。所以我的方案里,对车床底座和横梁,都设计了加强筋。并且,我建议将主轴的转速,控制在理论最高值的百分之八十五。这样既能保证效率提升,又能给设备留下足够的安全冗余。这个数据,是我在我们厂那台旧车床上,花了三年时间,反复测试摸索出来的。”
他的回答,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朴素的事实和惊人的毅力。
钱总工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德国专家施密特,身体微微前倾,第一次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王,听说你是你们国家最好的钳工。那我问你,我们的‘雄狮’系列五轴加工中心,在进行复杂曲面加工时,如果冷却液流量突然减少百分之二十,但系统并未报警,会发生什么?你应该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一出,连钱总工都皱起了眉头。
“雄狮”五轴加工中心,是德国最顶尖的设备,国内根本没有!这简直是故意刁难!
王磊愣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报告施密特先生,我没见过您说的设备。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一亮。
“但是,任何加工设备,原理都是相通的。冷却液流量减少,意味着刀具和工件的温度会急剧升高。对于复杂曲面加工,这会导致局部热变形,直接影响最终的加工精度。甚至,可能导致刀具瞬间崩断,损坏主轴。”
“如果是我,在发现流量异常后,第一步,不是去检查设备,而是立刻按下急停按钮!保护刀具和昂贵的主轴,是第一位的!第二步,我会检查冷却液的过滤系统和管路,因为流量减少而系统不报警,很可能是传感器被油污堵塞,产生了错误的信号。这是最常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问题。”
王磊说完,整个演播大厅,一片寂静。
施密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磊。王磊的分析,精准地命中了“雄狮”加工中心一个最经典的设计缺陷!
他下意识地,用德语喃喃自语:“上帝……他是个天才……”
掌声,不知从谁开始,猛地响了起来!
陈副省长和钱总工,带头为王磊鼓掌!台下的考生们,也全都站了起来,用最热烈的掌声,向这位真正的技术大师致敬!
李浩轩微笑着,等到掌声平息,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王磊,最后一个问题。学成归来之后,你就是全国最顶尖的技术专家。如果我给你权力,让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再考技术,而是考格局,考人心。
王磊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演播大厅的墙壁,看到了自己奋斗了无数个日夜的那个车间。
他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是给我们厂所有的老师傅,都做一次全面的技术培训。”
“一个人的技术再高,也只能管好一台机器。只有让所有人都掌握了新技术,我们的工厂,我们的国家,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他说完,全场一片安静。
李浩轩站起身,对着王磊,郑重地鼓起了掌。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他要找的,不仅仅是一个技术天才,更是一个怀有赤子之心的领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