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为首的黑衣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
“何耀华,你的死期到了。”
何耀华脸色煞白:“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奉他人之命,取你狗命。”黑衣人说着,举起刀就要砍下去。 “不要!”何耀华尖叫着求饶,
“夏月姝!我知道错了!求你饶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罗氏更多的秘密!”
黑衣人冷笑一声:
“那人说了,你这种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刀光闪过,何耀华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不过,黑衣人却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并不致命。
王妃吩咐,不要让他们轻易的死了,而且,她还要亲自看着他们咽气。
第二日,依旧是赶路。
何耀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硌脚的砂石地上。
沉重的木枷磨破了他养尊处优多年的脖颈和手腕,每一下摩擦都带着血腥的钝痛。
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干得发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官差粗鲁的叱骂声在队伍前后回荡。
鞭子偶尔撕裂空气,抽在某个实在走不动的犯人身上,引来一声短促的哀嚎,又迅速被更大的死寂吞没。
这条路,看不到头。
他何耀华,曾经也是京中排得上号的人物,何曾想过会落到这步田地?
贪污……是,他贪了,这官场上,谁又能真正干净?
只是他运气不好,撞在了陛下立后、急需整顿吏治的刀口上,又被那姓夏的贱人……夏月姝!
一想到这个名字,一股混杂着怨恨和难以言说的恐惧就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至今想不通,一个内宅妇人,如何能有这般手段。
将他苦心经营、甚至不惜让夫人罗氏散尽大半家财才勉强压下、打通关节的局面。
彻底掀翻,并且是那样迅速、精准、狠辣,不留一丝余地。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身旁同样戴着木枷、形容枯槁的罗氏。
她比他更不堪,头发蓬乱,脸上没了脂粉,显出一种灰败的死气。
唯有那双曾经精于算计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地面。
只有偶尔转动时,才泄露出一丝深入骨髓的惊惶。
早知道,当年就亲眼看着这个贱人死好了!
“歇……歇一刻!”
前头的官差头目看了看日头,又扫了眼几乎要瘫倒一地的犯人,没好气地吼道。
队伍立刻溃散开来,犯人们像被抽了骨头般瘫倒在路边的尘土里。
何耀华和罗氏互相搀扶着,挪到一棵叶子都快掉光的老槐树下,靠着粗糙的树干滑坐下来。
罗氏的手在抖,嘴唇干裂出血口子。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老爷……我们……还能到流放地吗?”
何耀华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到了又如何?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
他此刻甚至有些羡慕那个卷了钱财跑掉的小妾,至少,她还有机会活。
一片死寂中,只有风穿过光秃秃枝桠的呜咽,以及远处官差聚在一起喝水笑骂的隐约声响。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极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碎石子路上,清晰得有些不寻常。
这声音太干净,太从容,与这片流放之地的污浊和绝望格格不入。不少犯人都抬起头,茫然地望过去。
官差们也注意到了,笑声戛然而止,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警惕地看向来人。
那是一行三人。
为首的是个女子,一身月白色的素净衣裙,外面罩着同色的斗篷.
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姣好却毫无血色的下巴和淡色的唇。
她身姿挺拔,步履从容,走在这样泥泞坎坷的路上。
裙摆却不见半分污渍,仿佛不是踏在尘土里,而是行走在自家后院的回廊上。
她身后跟着两个身形矫健的侍从,一男一女,眼神锐利,气息沉稳,一看便知是高手。
这一行人的出现,像是一滴冷水滴入了滚油,瞬间打破了原地死气沉沉的氛围。
官差头目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官家人特有的蛮横,却又因摸不清对方底细而收敛了几分:
“站住!什么人?官府押解流犯,闲杂人等回避!”
那白衣女子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径直朝着犯人歇息的方向走来。
直到距离何耀华和罗氏仅有十步之遥,她才缓缓停下。
风恰在此时拂过,吹起了她斗篷的风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
眉眼如画,肤色白皙,只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某种冻结了十年的寒意。
何耀华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骤然收缩。
罗氏更是如同见了鬼魅,浑身剧烈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手指死死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
夏……月……姝!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这副打扮,这副姿态,出现在他们如此狼狈不堪、命悬一线的时候!
夏月姝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先是在何耀华惊骇欲绝的脸上淡淡扫过,最后,稳稳地、精准地,钉在了罗氏惨白如纸的脸上。
她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刺骨。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字字清晰,如同玉珠滚落冰盘。
“何夫人。”
她用的是旧日称呼,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礼貌”。
罗氏浑身发抖,牙齿磕碰,说不出一个字。
夏月姝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慢条斯理,却带着千钧之力:“一别多年,夫人风采,倒是不减当年。”
这话里的讽刺,像鞭子一样抽在罗氏心上。
她此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何来的“风采”?
“只是不知,”
夏月姝微微偏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着罗氏,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疑惑”,
“夫人可还记得,十年之前,你在我父亲,夏家大爷的药罐之中,亲手抖落进去的那一味……‘附子’?”
“附子”二字,轻飘飘落地。
却如同一声惊雷,在罗氏的脑海里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