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爬到窗棂时,檐下的冰棱开始淌水,一滴一滴砸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数着冰棱融化的节奏,“嗒、嗒、嗒”,像谁在远处敲着小鼓。
爹扛着锄头从菜窖出来,肩头落了层白霜。他见我盯着冰棱看,便放下锄头,伸手掰了根最长的下来,递到我手里:“握会儿,凉不凉?”
冰棱晶莹剔透,寒气顺着指尖往胳膊里钻,我却舍不得丢,举起来对着太阳看。阳光透过冰棱,在地上映出一道细碎的彩虹,随着我的手晃动,像条会跑的小鱼。
“这冰棱啊,是夜里的寒气冻出来的,”爹蹲在我旁边,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冰棱,“就像日子里的难,看着硬邦邦的,太阳一晒,也就化了。”他指腹的老茧蹭过冰面,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很快又结上一层薄霜。
娘端着簸箕出来晒豆子,见我们手里的冰棱,嗔怪道:“别玩了,手该冻坏了。”说着从围裙兜里掏出块红糖,塞给我,“含着,暖暖嘴。”
红糖的甜混着冰棱的凉,在嘴里化成一种奇怪的滋味。我看着檐下的冰棱慢慢变短,水珠落得越来越快,地上的水洼渐渐连成一片,倒映着天上的云。
“等冰棱化完,就该下春雨了。”爹扛起锄头往田里走,“到时候把这些豆子种下,秋天就能收新豆了。”
我把快化完的冰棱扔在地上,看着它在阳光下彻底变成一滩水,心里却不觉得可惜。因为我知道,等明年冬天,它们还会变成亮晶晶的冰棱,挂在檐下,等着我去数那“嗒、嗒”的声响。而眼下,含在嘴里的红糖慢慢化开,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淌,像春天的暖意,一点点爬满了心窝。
我跟着爹从田里回来时,天边已经涌起大片乌云,像被墨汁洇染过的棉絮,沉甸甸地压下来。风也比先前急了,吹得院角的竹林“沙沙”响,竹叶打着旋儿往下落。
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几件刚收的衣裳,见我们回来,忙招手喊道:“快,要下雨了,把柴垛子遮一下。”
爹把锄头靠在墙边,转身去搬角落里的油布。我也赶紧跑过去帮忙,和爹一起把油布展开,盖在柴垛上,又用石头压住四角。风越来越大,吹得油布“噗噗”作响,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使劲儿拱。
“这场雨怕是不小。”爹看着天,皱了皱眉,“不知道田里的豆子能不能挺住。”他刚把话说完,一道闪电划破乌云,紧接着“轰隆隆”一声雷,震得窗户玻璃都跟着颤。
我和爹刚进堂屋,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屋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娘把衣裳放进柜子里,转身去灶房烧水:“这天说变就变,还好柴收得及时,不然都要被淋湿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雨幕中的院子。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在地上汇成一条条小溪,流向院外。那棵老枣树上的枣子被雨打得掉了一地,青的、红的混在一起,像铺了一层彩色的石子。
“这场雨要是下久了,地里会积水的。”爹坐在门槛上,拿起旱烟袋,却没有点,只是在手里摩挲着,“得去挖几条沟,把水引到河里去。”
“等雨小些再去吧,这么大的雨,出去会被淋透的。”娘在灶房里喊道,“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闪电又亮了几下,雷声在耳边炸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震碎。我有些害怕,往爹身边靠了靠。爹伸出胳膊搂住我:“别怕,就是场雨,一会儿就过去了。”
可这场雨并没有像爹说的那样很快过去,反而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屋里渐渐暗下来,娘点上油灯,昏黄的光在风雨中摇曳,像随时都会熄灭。
“这雨再不停,怕是要出麻烦了。”爹看着门外的雨,脸色越来越凝重。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村子周围都是田地,要是雨水排不出去,庄稼就会被淹死,一年的收成也就没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哗哗”的雨声充斥着整个世界,仿佛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淹没。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场雨能快点停,希望田里的豆子平安无事,希望我们的日子还能像以前一样,平平淡淡,没有太多的波折。可看着窗外的风雨,我知道,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