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挂着只旧风铃,是用碎瓷片和铜丝缠的,风吹过时,“叮铃叮铃”响,声音有点哑,像奶奶咳嗽的调子。瓷片是前几年摔碎的青花碗碴,被爷爷捡回来,一片片磨掉棱角,用红绳串起来,再绑上截细铜丝,就成了这风铃。
早上推开窗,风灌进来,风铃响得格外欢。我踮脚够着它,瓷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有片月牙形的蓝花瓷,边缘还沾着点没磨掉的釉彩,像只眯着眼的小猫。爷爷说:“这风铃能预报天气,声音脆,就是晴天;声音闷,准要下雨。”
昨儿傍晚,风铃的声音就闷闷的,果然夜里落了场小雨。现在雨停了,风一吹,它又“叮铃”起来,瓷片碰撞着,像是在说“天晴啦”。有片瓷片松了,铜丝磨得快断了,我搬来小板凳,踩着把它重新缠紧,手指被铜丝硌出点红印,倒也不疼。
奶奶坐在门口纳鞋底,听见动静抬头笑:“小心点,别摔着。这风铃啊,比闹钟还准,每天天刚亮就叫你起床,比你娘喊你管用。”我吐了吐舌头,想起小时候总被风铃吵醒,还哭着要把它摘下来,爷爷哄我说“它是在叫你看日出呢”,现在倒觉得这声音听着踏实。
风大了些,风铃晃得厉害,碎瓷片互相撞出的声音连成串,像在唱歌。我数着瓷片玩:“一片、两片、三片……一共十二片!”奶奶说:“那是你爷爷特意串的,一年十二个月,一片管一个月,保咱月月平安。”
阳光穿过风铃,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跟着风晃来晃去,像撒了把会跑的星星。我望着那些光斑,听着风铃的响声,忽然觉得,这旧旧的风铃,串着的不只是碎瓷片,还有爷爷的心思,有日子的声响,风一吹,就把家里的暖乎乎的气儿,都吹得悠悠的。
灶膛里的火快灭了,只剩星点橘红在灰烬里明明灭灭,像困在灰里的小火星。娘用烧火棍拨了拨,火星“噼啪”跳了两下,卷着点柴烟飘出来,混着锅里红薯的甜香,在厨房漫开。
“再添把柴?”爹从院里进来,手里攥着把干松针。娘摇摇头,用围裙擦了擦手:“不用,余火够焐熟红薯了。这老灶膛啊,火劲儿藏得深,别看表面灰扑扑的,底下的热乎气能焐得红薯流油。”
我蹲在灶前,看那点火星忽明忽暗。松针被爹扔进灶膛,“刺啦”一声,火苗窜起来半尺高,映得爹的皱纹都暖了几分。“小时候你奶奶就用这余火焐土豆,”爹的声音混着柴响,“那时候没零食,焐熟的土豆剥了皮,黄澄澄的,比现在的薯片还香。”
火星又暗下去,可锅边已经冒出汗珠,红薯的甜香越来越浓。娘掀开锅盖,白汽“腾”地涌出来,裹着甜暖的气儿扑在脸上。“你看,”她拈起个裂开皮的红薯,金黄的瓤里淌着蜜,“这余火啊,比猛火更懂慢功夫,就像日子,急不得,慢慢焐着,才有甜头。”
灶膛里的火星彻底熄了,可锅里的甜香还在漫,连灰堆里都透着股暖乎乎的甜。原来最实在的暖,往往藏在不声不响的等待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