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三年的盛夏,热浪席卷大地,但宸国朝堂之上的气氛,却比酷暑更加灼热难耐。靖南侯病重、其弟赵瑾暂代权柄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这条刚刚稳定下来的南方贸易生命线,骤然变得岌岌可危。
宸公府密室,炭盆早已撤去,四角放置着冰块降温,却丝毫驱不散弥漫在赵轩与几位核心重臣眉宇间的凝重。
“主上,靖安司南川城暗桩密报已核实。”卫尉王老五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靖南侯病情确系突发,且来势汹汹,卧床不起,口不能言。其弟平波将军赵瑾,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由,迅速接管了侯府卫队和南川城防务,并以其亲信把持了关键职位。侯世子赵铭及其母族势力被排挤,几近软禁。”
丞相张诚捻着胡须,忧心忡忡:“赵瑾此人,靖安司早年档案有所记载。其性刚愎,重权术,好利而寡恩。掌权后,已多次在公开场合质疑其兄与我宸国交好之策,言我北有强敌,自顾不暇,结盟无益,反易引火烧身。更有传言,他欲抬高与我贸易关税,甚至……限制战略物资输出。”
“四海商会动向如何?”赵轩目光锐利,直接问及关键。
“四海商会会长近日频繁出入赵瑾府邸。”王老五答道,“该商会与靖南侯境内多家大商号及船帮关系密切,甚至……有未经证实的线索显示,其麾下船队,曾与海昌帮的船只在南部公海有过接触。臣怀疑,赵瑾上台,背后或有四海商会乃至更复杂势力的推动,其政策转向,恐难避免。”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不仅仅是权力更迭,更可能是一场涉及内部权力斗争和外部势力渗透的剧变。一旦赵瑾彻底倒向海昌帮,或采取闭关锁国、趁火打劫的策略,宸国将陷入北、东、南三面受敌的绝境!
“绝不能让赵瑾顺利掌权,更不能让南方门户对我关闭!”赵轩斩钉截铁。他走到南疆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南川城上,“靖南侯世子赵铭,现在何处?”
“据报,被变相软禁于侯府东苑,守卫森严,但其身边仍有少数忠于老侯爷和世子的旧部。”王老五禀报。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赵轩脑海中迅速成型。乱世之中,风险与机遇并存!与其被动等待赵瑾的刁难甚至背叛,不如主动出击,在南方埋下一颗足以改变局势的棋子!
“王老五!”赵轩声音陡然转厉,“靖安司在南川城还有多少可用的死士(这支“死士”队伍是靖安司长期经营、整合了系统召唤的精锐士兵、并吸纳了特殊技能人才后,形成的专业化特种作战力量。)?”
“能动用的,还有三组,共十二人,皆是精锐。”王老五心中一凛,已然猜到主上意图。
“不惜一切代价,设法接触世子赵铭!传达朕的意图:若他有意拨乱反正,重掌大权,朕愿倾力相助!可助其逃离南川,前来安澜!朕将以国宾之礼相待,助其招募旧部,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助他重返南川,清君侧,正名位!”赵轩语速极快,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光芒。扶持一个流亡的、有正统名分的世子,对抗其篡权的叔父,这步棋一旦成功,未来的南方将不再是威胁,而是最坚实的盟友!
“此事……千难万险,一旦败露,恐……”张诚倒吸一口凉气,此举无异于直接干涉他国内政,风险巨大。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赵轩打断他,“若等赵瑾坐稳位置,与海昌帮勾结成势,我宸国亡无日矣!此事由卫尉府全权负责,动用一切资源,务必成功!记住,隐秘为上,即便事败,亦不可留下任何指向我宸国的把柄!”
“臣……遵旨!”王老五深知责任重大,躬身领命,立刻转身离去安排。一场关乎南方命运的隐秘行动,就此悄然展开。
处理完这步险棋,赵轩的目光再次投回北方。南方虽生变数,但眼前的燃眉之急,仍是北疆虎视眈眈的镇北军。
这时,来自狼牙隘的又一封紧急军报送到。大将军李大牛亲笔书写,字迹凝重:“……镇北军主力已完成集结,先锋精锐‘苍狼骑’已抵近我前沿哨卡五十里处扎营,日夜操演,攻城器械运输不绝。斥候探得,其主帅拓跋雄已离开河间府,亲临前线。末将判断,大规模攻势,旬日之内必至!狼牙隘虽险,然敌军势大,久守之下,伤亡必重,粮道堪忧。恳请主上定夺方略!”
北线的战鼓,已然擂响!拓跋雄显然是想趁宸国东南吃紧、南方生变之际,一举突破北岭防线!
“告诉李大牛!”赵轩对传令兵沉声道,“朕准其‘弹性防御,伺机反击’之策!不必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可依托北岭山势,节节抵抗,最大程度消耗敌军有生力量!必要时,可放弃狼牙隘外围阵地,退守第二道防线‘鹰回涧’。但核心原则不变:绝不能让镇北军主力轻易踏入我宸国腹地!朕已命安澜中军再抽调一千精锐及弩箭物资,火速增援!”
“是!”传令兵飞奔而去。
赵轩深吸一口气,走到巨大的沙盘前。北线是硬仗,必须顶住。东南海疆,需加速防御建设,暂取守势。而南方,则成了最大的变数,也是潜在的破局点。他刚刚落下的那步暗棋,能否生效,尚在未定之天。
“报——!”一名靖安司信使再次匆匆入内,呈上一份小巧的竹管密信,“主上,清远郡急报!海昌帮主力有异动!其大部战舰突然拔锚起航,离开珍珠岛锚地,去向不明!仅有少量船只留守。”
“去向不明?”赵轩眉头紧锁。海昌帮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消失,是想偷袭哪里?清远郡?还是……与南方的变局有关?四海商会?赵瑾?
局势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海昌帮的动向,像一片阴影,笼罩在原本就复杂的棋局之上。
“加派所有可用船只和斥候,扩大搜索范围!务必查明海昌帮主力去向!”赵轩下令,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他感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加速酝酿。
安澜城的夏夜,闷热无风。赵轩独立于殿外廊下,仰望星空。北方的狼烟,东南的潜流,南方的惊变……三股巨大的压力,从三个方向同时挤压而来。宸国这艘航船,正行驶在风暴眼中最危险的区域。
下一步,是破浪前行,还是舟覆人亡?答案,或许就藏在南方那座此刻正暗流汹涌的南川城里,藏在北方那即将爆发的血战之中,也藏在东南那片迷雾重重的大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