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沙漠的灼热与死寂彻底隔绝。门内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片无法用常理形容的奇异空间。
没有坚实的地面,没有明确的方向。众人仿佛悬浮在一片浩瀚无垠的、由无数流动的光影与破碎声响构成的海洋之上。这些光影时而是远古战场的惨烈厮杀,时而是星辰诞生的瑰丽奇景,时而是某个不知名文明日常生活的琐碎片段,时而又化作难以理解的几何符号与能量流动轨迹。无数种语言、无数种情绪、无数段被时光长河冲刷留下的烙印,在这里交织、回荡、生灭,形成了一片混乱却又蕴含着无限信息的“记忆之海”。
“我们……这是在哪儿?”一名专家小队的成员声音颤抖,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里就是‘心象档案馆’的内部。”夜凰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的镜瞳之力在这里异常活跃,仿佛游鱼归海,但同时也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细微的精神压力。“这些漂浮的光影,都是被收录进来的‘记忆烙印’和‘信息碎片’。小心,不要轻易触碰它们,尤其是那些颜色灰暗或者带着强烈情绪的,可能会将你的意识拉入其中,甚至同化。”
秦岳立刻指挥队员启动携带的稳定锚装置,数道柔和的光束从设备中射出,在众人周围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球形安全区,隔绝了大部分无序信息的直接冲击。
陆见站在安全区边缘,解析之瞳全力运转。在他的视野中,这片记忆之海不再仅仅是混乱的光影,而是由无数条清晰或模糊的“信息流”构成的复杂网络。他能“看”到这些信息流按照某种古老的规则在缓慢流淌、分类,最终汇向这片空间深处,一个散发着更加凝实、更加古老气息的“核心”区域。
“档案馆的核心在那边。”陆见指向信息流汇聚的方向,“那里应该保存着最重要的‘记忆烙印’和‘概念投影’。”
同时,他也敏锐地捕捉到,在通往核心区域的路径上,有几条信息流呈现出不自然的灰败与扭曲,仿佛被某种污秽的力量污染了。而一股隐晦却充满恶意的窥探感,正从核心区域的方向传来,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
“那个‘叛徒’,果然在里面,而且似乎已经接触到了核心。”陆见沉声道。
“不能再让他玷污这里的知识了。”苏半夏握紧了拳头,守门人血脉对这里混乱中蕴含的秩序本质感到亲近,同时对那些被污染的信息流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团队小心翼翼地沿着陆见指引的方向,在记忆之海中穿行。他们如同行走在由历史和秘密构成的悬崖边缘,既要避开那些可能吞噬意识的危险碎片,又要警惕来自暗处的袭击。
沿途,他们看到了许多令人震撼的景象:巡天司鼎盛时期,无数星舰穿梭于星海的壮阔画面;与“虚无之暗”生物惨烈战争的片段;一些早已失落的文明的辉煌与寂灭……这些记忆烙印如同最真实的史诗,诉说着过往的宏大与悲壮。
然而,越靠近核心区域,那些被污染的信息流就越多。它们像黑色的水草,缠绕、扭曲着原本纯净的记忆,将英勇扭曲成背叛,将牺牲渲染成愚蠢,将希望污染成绝望。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精神腐败与恶意蛊惑的气息。
突然,前方一片相对平静的记忆区域猛地剧烈翻腾起来!无数灰败的光影汇聚,凝聚成一个模糊不清、仿佛由无数张扭曲面孔叠加而成的人形轮廓。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双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闯入者。
“止步……无知的后继者……”一个干涩、冰冷,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精神意念,直接轰击在众人的意识层面,“这里的真相……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加入我们……拥抱‘起源’……才是唯一的超脱……”
是那个“叛徒”!它似乎无法完全离开核心区域,或者是在守护着什么,只能在这里凝聚分身进行拦截。
随着它的意念,周围那些被污染的记忆碎片如同受到指挥的士兵,疯狂地向安全区涌来,撞击在稳定锚形成的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同时,更加猛烈的精神攻击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瓦解众人的意志,放大他们内心的恐惧与怀疑。
“坚守心神!”秦岳大吼,和队员们全力维持着稳定锚,脸色苍白。
苏半夏将净化力场扩张到极限,乳白色的光芒如同礁石,顽强地抵御着灰败能量的侵蚀,净化着那些被污染的记忆碎片。
夜凰眼中万花筒光芒流转,她没有被动的防御,而是主动出击!她的镜瞳之力化作无数面无形的“心灵之镜”,反射、偏转着袭来的精神攻击,甚至将部分攻击引导、反弹回那个灰败轮廓本身!
“藏头露尾,只会玩弄人心的渣滓!也配谈论超脱?”夜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她的攻击直指对方精神核心。
陆见则如同最冷静的观察者与指挥官,解析之瞳紧紧锁定那个灰败轮廓。他“看”到它的力量并非浑然一体,而是由无数个被它吞噬、扭曲的残破意识强行糅合而成,内部充满了冲突与不稳定。他迅速将几个能量冲突最激烈、结构最脆弱的节点位置,通过精神链接共享给夜凰和苏半夏。
“攻击它的左肩、胸口正中、还有右膝下方的能量漩涡!”
夜凰心领神会,【镜杀·碎魂】的力量凝聚成三道凝练的紫芒,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同时射向陆见指出的三个节点!
苏半夏也配合着将净化之力高度压缩,化作三根乳白色的光刺,紧随其后!
“不——!!!”
灰败轮廓发出了惊恐而愤怒的精神尖啸,它试图调动力量防御,但内部的结构冲突在受到精准的外部打击时被瞬间引爆!
“噗!噗!噗!”
三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在精神层面响起。灰败轮廓的左肩、胸口、右膝处猛地爆开三团混乱的能量乱流,它那勉强维持的形态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发出了更加凄厉混乱的哀嚎,最终彻底崩散,化作无数逸散的灰败光点,被周围纯净的记忆之海缓缓净化、吸收。
拦路的分身被消灭了。
但众人脸上没有丝毫轻松。这个分身的力量已经如此难缠,其本体在核心区域,恐怕更加可怕。
他们继续前进,终于冲出了那片被严重污染的区域,抵达了记忆之海的核心。
这里不再是无序的光影海洋,而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如同由水晶构筑而成的圆形大厅。大厅的中央,悬浮着三团最为凝实、散发着不同气息的光球。
第一团光球呈现出纯净的乳白色,内部仿佛有无数金色的符文在流转,散发出浩瀚、公正、智慧的气息——这应该是巡天司核心传承与律法的“概念投影”。
第二团光球则是深邃的暗红色,内部不断翻腾着扭曲的阴影与疯狂的嘶吼,散发着极致的混乱、吞噬与毁灭欲望——这无疑是关于“虚无之暗”本质的“记忆烙印”。
而第三团光球,最为奇特。它呈现出一种不断变幻的、仿佛包含了所有颜色却又归于混沌的灰色,内部光影明灭不定,时而展现出创造万物的生机,时而又流露出归寂一切的死意——这很可能就是夜凰提到的,蕴含着世界本源奥秘的“起源之力”投影!
然而,此刻一个身影,正站在那团灰色的“起源之力”投影前。
他(或者说它)穿着一身残破却依稀能看出曾经华贵的、带有巡天司徽记的长袍,背对着众人。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灰雾凝聚的状态,与周围被污染的信息流能量同源,却更加凝实和强大。一股令人窒息的精神威压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仿佛他就是这片核心区域的化身。
他似乎正在尝试沟通、或者说……吞噬那团灰色的“起源之力”投影!
“终于……来了……”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诡异魅惑力的声音,缓缓响起。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具体的面容,脸上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灰色漩涡,漩涡深处,仿佛有无数世界的生灭景象在沉浮。唯有那双眼睛,是两点凝固的、如同黑洞般的黑暗,注视着陆见三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看待实验品般的审视目光。
“继承了破碎权柄的‘钥匙’、‘守门人’、还有……侥幸归位的‘镜子’。”他的目光在陆见、苏半夏和夜凰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夜凰身上,“真是……令人怀念的组合。可惜,你们来得太晚了。‘起源’的奥秘,即将为我所用。”
夜凰看着那张不断旋转的灰色面孔,破碎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动,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是你……‘寂灭导师’埃蒙!当年就是你……第一个背叛了巡天司,打开了禁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