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舰平稳地降落在陆家庄园专设的停机坪上。
舱门刚一打开，外面早已严阵以待的医疗团队和周管家便立刻迎了上来。
周管家看到被陆锦辰几乎整个搂在怀里、脸色苍白的墨黎。
以及自家先生那身前所未有狼狈、却依旧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气息的模样。
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震惊，但很快便被专业的担忧所覆盖。
“先生！墨先生！”周管家快步上前，声音沉稳却难掩急切。
“医疗舱已经准备就绪，请立刻移步！”
陆锦辰没有理会旁人，他的全部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墨黎身上。
尽管他自己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额际的冷汗不断渗出。
但他搂着墨黎的手臂依旧稳如磐石，以一种近乎绝对占有的姿态，半扶半抱地带着他走下舷梯。
墨黎试图挣扎一下，低声道：“我自己能走，你先……”
他看向陆锦辰几乎被血污和能量灼烧痕迹覆盖的作战服，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别动。”陆锦辰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他甚至将墨黎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和可能存在的风险。
秦御和苏瑾跟在后面，看着陆锦辰这强弩之末却依旧本能护食的行为，眼神交换了一下，皆是沉默。
秦御是见怪不怪的冷漠，苏瑾则是带着一丝无奈的了然。
医疗团队训练有素，立刻推来了两台悬浮医疗床。
“先生，请您和墨先生先躺上去，我们需要立刻进行全身扫描和深度治疗。”
为首的医生语速很快，带着专业的权威。
陆锦辰的目光先是落在墨黎的那张医疗床上，确认其干净舒适。
这才小心翼翼、几乎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环着墨黎的手。
看着他被医护人员轻柔地扶上去躺好。
然后，他才将视线转向属于自己的那张医疗床。
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站在床边。
目光如炬地盯着正在为墨黎连接监测仪器的医护人员，直到确认所有动作都轻柔专业。
墨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他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了一丝。
“先生，您的伤……”医生看着他身上那些堪称恐怖的伤口，忍不住出声催促。
陆锦辰这才收回目光，极其缓慢地、依靠自己几乎耗尽的力量，躺上了医疗床。
在身体接触到床面的瞬间，剧烈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但他硬是咬紧了牙关，没发出第二声。
两台医疗床被迅速推向庄园内部专门设立的高级医疗中心。
周管家紧随一旁，不断下达着各项指令，确保整个庄园进入最高级别的医疗戒备状态。
墨黎躺在医疗床上，侧过头就能看到旁边床上陆锦辰的侧脸。
他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几乎没有血色。
唯有那紧抿的线条透着一股永不屈服的倔强和脆弱感交织的复杂魅力。
墨黎的心口又是一阵发紧。
他想起在破碎祭坛上看到的那一幕，想起精神图景中感受到的冰冷与绝望，想起那些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
这个强大的、疯批的男人，原来也会伤得这么重，也会……害怕。
到达医疗中心，两人被分别送入相邻的顶级治疗舱内。
这种治疗舱结合了最先进的医疗科技和精神力辅助修复系统。
能够最大程度地修复身体创伤并稳定精神图景。
透明的舱盖缓缓闭合，淡蓝色的修复液开始注入，轻柔地包裹住身体。
墨黎感受到一股温和的能量渗入四肢百骸，舒缓着透支的疲惫。
引导着他残存的精神力缓慢自我修复。
他确实太累了，同频安眠的效果还在持续，加上修复液的作用。
他的意识很快就再次变得沉重，缓缓沉入了安全的黑暗之中。
临完全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旁边治疗舱里，陆锦辰即使浸泡在修复液中。
似乎也依旧强撑着，隔着两层透明舱壁，固执地望向他这边的方向。
陆锦辰的情况远比墨黎复杂和严重。
修复液只能处理他的外伤和补充基础体能。
但他能量核心的透支和精神图景的破碎，需要更精密的引导和更长的时间。
苏瑾换上了无菌服，进入陆锦辰的治疗舱隔离区。
他需要协助医疗团队，引导陆锦辰那依旧混乱暴戾的混沌能量，并尝试净化更深层次的精神污染。
这个过程极其危险且耗费心力。
陆锦辰的混沌能量即便在主人虚弱至此的情况下，依旧排外且极具攻击性。
苏瑾必须万分小心，用自己的黑暗精神力进行最细腻的共鸣和疏导，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墨黎再次从深度修复中苏醒时。
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精神力虽然还未完全恢复。
但不再有那种枯竭般的刺痛感。他睁开眼，率先看向旁边。
陆锦辰的治疗舱已经打开了。
他本人正躺在一张调整了角度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不少监测线。
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点，至少不再是骇人的惨白。
苏瑾坐在床边，脸色显得有些疲惫，正闭目养神，显然刚才的治疗消耗巨大。
而最让墨黎心头一跳的是——
陆锦辰是醒着的。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仿佛从他醒来之前，就一直这么看着。
见墨黎望过来，陆锦辰的瞳孔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像是沉睡的凶兽终于等到了期待的猎物苏醒，带着一种专注到令人心悸的光芒。
墨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走过来的周管家。
“墨先生，您感觉如何？”
周管家温和地问道，同时示意医护人员为墨黎进行检查。
“我好多了。”墨黎配合着检查，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怎么样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周管家看了一眼陆锦辰的方向，低声道：“先生的伤势已经初步稳定，但能量核心和精神图景的损伤需要很长时间调养。
苏瑾先生刚刚为他进行了一次深度疏导，消耗很大。
目前先生需要绝对静养。”
墨黎点了点头，心情复杂。
所以，这个疯子暂时是没法再发疯或者乱跑了。
检查很快结束，墨黎的身体已无大碍，主要是精神力的恢复需要时间。
他被允许离开治疗舱，换上了舒适的便服。
当他双脚踩在地面上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短短一天不到的经历，却仿佛耗尽了他半生的心力。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陆锦辰。
对方依旧看着他，那目光像是黏在了他身上，带着一种无声却极强的存在感。
墨黎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苏瑾察觉到他的靠近，睁开了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温和却难掩倦意的笑容：“墨先生，你恢复得不错。”
“辛苦你了，苏先生。”墨黎真诚地道谢。
“分内之事。”苏瑾摇摇头，很识趣地站起身，“你们聊，我出去透口气。”
他拍了拍墨黎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又或许恭喜你”的复杂眼神，便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墨黎和躺在床上的陆锦辰，以及安静运作的医疗仪器。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微妙而紧绷起来。
墨黎站在床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质问？
关心？
还是讨论那些颠覆他认知的记忆碎片？
似乎哪种开场白都不合适。
最终，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好点了吗？”
陆锦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依旧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金眸看着他。
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墨黎几乎想要转身逃走。
就在墨黎快要扛不住这沉默的压力时，陆锦辰才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但依旧低沉沙哑：“过来。”
命令式的口吻，即使虚弱也改不了的本性。
墨黎皱了下眉，心底那点逆反心理又被勾了起来。
但看着他浑身插着管子的模样，那点逆反又很快熄灭了。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往前挪了两步，靠近床边。
他刚一站定，陆锦辰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就猛地抬了起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员，力道也大得让墨黎吃痛。
“你……”墨黎一惊，下意识想挣脱。
“别走。”陆锦辰抓着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里面翻涌着墨黎已然有些熟悉的、
近乎偏执的恐慌和一种更深沉的、
他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黑暗潮汐，
“就在这里。”
他不是在命令，更像是在……
哀求。
用一种极其强硬的方式。
墨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莫名。
他停止了挣扎，任由陆锦辰冰冷的手指紧紧箍着自己的手腕。
那力度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发疼。
“我不走。”墨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周管家说了，你需要静养。
你先松手，好好休息。”
陆锦辰像是没听见，反而将他的手抓得更紧，甚至试图将他的手拉向自己。
墨黎吓得赶紧用另一只手按住床沿稳住身体，生怕他牵扯到伤口：
“陆锦辰！你冷静点！我不走！我保证！你先放开！”
或许是墨黎语气里的急切和保证起了作用，陆锦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但他依旧没有松手，只是固执地握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他微微喘了口气，似乎刚才那个动作耗尽了他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
眼底的偏执稍微褪去，染上一层真实的疲惫和脆弱。
却依旧不肯闭上眼睛休息，固执地看着墨黎。
“……看到的，”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声音低哑破碎，“……讨厌吗？”
墨黎瞬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他在问，对于在精神图景里看到的那些属于他的、阴暗、疯狂、偏执的记忆和情感，讨厌吗？
墨黎沉默了。
这要他如何回答？
说不讨厌？
那些强取豪夺、那些病态的占有欲、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疯狂……
对于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前直男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他无法违心地说完全接受。
说讨厌？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害怕被讨厌而脆弱偏执到几乎碎裂的男人，他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的沉默似乎让陆锦辰误解了。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像是骤然熄灭的星辰，连带着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灰败起来。
他抓着墨黎手腕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知道了。”他闭上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的绝望。
就在他手指即将彻底松开的刹那——
“疯子。”
墨黎忽然低声骂了一句。
陆锦辰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墨黎反手，主动握住了他那只要松开的手。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泛红，但他握得很用力。
“我没说讨厌。”他扭开脸，看着旁边的医疗仪器，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自在的粗声粗气。
“但我也没说喜欢……那些事，太过了，陆锦辰。”
他感觉到掌心里，陆锦辰冰冷的手指猛地一颤。
墨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认真：
“下次……别再一个人去做那种危险的事。至少……告诉我一声。”
这不是原谅，也不是完全的接受，更像是一种……尝试性的、笨拙的妥协和划定界限。
对于陆锦辰来说，这却已经是黑暗中透进来的、他从未奢望过的巨大光亮。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墨黎的侧脸。
看着那泛红的耳根，感受着掌心那主动回握的、温热柔软的触感。
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酸涩猛地冲上心头，让他喉咙哽咽，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回握住那只手，仿佛要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
“……好。”良久，他才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一个干涩却沉重无比的字眼。
像是一个承诺，一个枷锁，将他所有的疯狂和偏执，都暂时锁在了这微弱却温暖的光亮之下。
墨黎没有回头，但他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他手骨捏碎的力道，以及那灼热的、几乎要将他侧面灼穿的视线。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在祭坛上不顾一切将精神力延伸过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这条通往未知的道路，他已经被这个疯子半强迫半诱哄地，踏上去了。
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刻，他看着这个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抓住全世界、眼神亮得惊人的疯子。
除了认命般的心跳加速。
竟然……生不出半点真正的厌恶。
他或许，也快要疯了。
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外，庄园的人造阳光模拟着黄昏的暖色调。
柔和地洒进病房，将两人交握的手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光晕之中。
风暴暂时平息，伤痕尚未愈合，但那混沌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正在悄然发生着蜕变，等待着下一次，更加汹涌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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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值+！
当前情绪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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