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军队体系的严密庇护和方家大宅的无忧环境,那位曾是军中技术王牌、家中备受呵护的“公主”方明镜,正与她的小伙伴洛风韵一同,结结实实地承受着现实生活的第一次沉重“毒打”。
洛风韵虽因自身经历,比方明镜多了一丝通过非视觉感知世界的“阅历”,能更敏锐地察觉潜在的恶意与危险,但这点优势在浩瀚复杂、规则迥异的银河大世界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们所面对的困境本质相似:都极度缺乏独立应对世俗社会、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经验。一个过于依赖技术理性的直来直去,一个虽能感应吉凶却拙于周旋化解。
也许是根植于心的正义感使然,也许是对外界“规矩”的懵懂无知。离家闯荡仅仅一个月,她们便因一次“路见不平”,狠狠得罪了一个盘踞当地、颇有势力的宗门。
在她们看来是仗义执言、惩戒恶徒;在对方看来,却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公然挑衅宗门的权威,打乱了他们地盘上的“秩序”。
麻烦迅速升级。最终,引来了该宗门一位闭关已久、脾气暴戾的九阶长老的亲自追杀!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两人人生中最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不再是训练演习,而是真正的亡命奔逃。方明镜那些精良的军用机械在对方诡异莫测的法门和绝对的实力压制下,屡屡受挫。她们躲藏于污秽的角落,风餐露宿,昔日的骄傲与风采被狼狈不堪所取代。洛风韵的灵觉能清晰感知到死亡阴影的步步紧逼,却无力摆脱。
就在她们山穷水尽、几乎绝望之际,大地轰鸣,一道坚不可摧的岩土壁垒悍然升起,挡在了追杀者面前。
古雷如同沉默的守护山岳,手持沉岩锏,以无可匹敌的厚重之势,硬生生逼停了那位杀气腾腾的九阶修士。
几番硬撼,长老意识到难以逾越这突然出现的强援,最终只得含恨撂下几句场面话,悻悻离去。
危机解除,方明镜与洛风韵瘫软在地,相顾无言,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与对现实残酷性的深刻认知。这顿来自生活的“毒打”,猛烈而彻底,将她们过去的光环与天真击得粉碎。
“感觉如何?”古雷收起沉岩锏,看着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两人,语气平淡地问道。
“不怎么样。”方明镜喘着气,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颤抖,没好气地回答。
“还觉得这是在历练吗?”古雷继续问道,目光扫过她们破损的装备和苍白的脸,“接下来,我可不会像影子一样跟在你们身边了。”
“为什么?”方明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经过刚才的生死时速,她深知有一个强援在侧是多么重要。
“我在你们身边,那还叫历练吗?”古雷反问,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那顶多算是有人保镖的旅游!真正的磨砺,需要独自面对风雨,甚至直面死亡的危险。”他话锋一转,看向洛风韵:“还有,师妹,你的‘魂势’怎么还停留在前期水准?”
洛风韵微微摇头,轻声道:“老师只引我入门,并未传授具体的进阶法门。”
“势的力量,源于自身,发于心神。”古雷沉声道,像是在阐述某种至理,“每个人的‘势’都是独一无二的,关乎你的经历、你的感悟、你的道心。你若自己不主动去体悟、去摸索、去在生死间寻求突破,指望别人给你现成的修炼方法,无异于缘木求鱼。”
他举起自己的沉岩锏,锏身流转着厚重的土黄色光晕:“老师会给我们指出方向,给予契机。就像这件法宝,内蕴九层禁制。单凭修为蛮力,最多炼化六层。最后三层,分别需要‘岩势’达到前期、中期、后期方能逐一开启。我苦修至今,也才堪堪达到岩势中期,连最后一层都尚未炼化。老师给你的法宝,必然也有类似的设置,那是督促,也是考验,就看你能否发现了。”
洛风韵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取出自己的索魂狙击枪,闭目凝神,以魂势细细感知其中奥秘。片刻后,她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她发现自己之前竟连这把枪一半的潜在威能和精妙结构都未能触及和理解!有许多玄奥的符文和能量通道,仿佛被无形的锁锁住,正对应着她魂势的瓶颈。
“你呢?”古雷的目光转向方明镜,带着审视的意味,“你的困境,又归咎于什么?”
方明镜抿了抿嘴,有些不服气地辩解道:“不过是……机械修士的大环境不如传统修行者罢了,资源、理解都……”
“荒谬!”
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少年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只见一名身着简单青衣、看起来年纪极轻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他眼神清澈却又仿佛洞悉万物,正看着方明镜。
“我灵宗器尊,乃是寰宇间公认的第一位机械修士!她崛起于微末,开创此道之时,世间尚处蒙昧远古,何来环境可言?你所处的时代,资源、技术、知识远超她当年万倍!你的环境,会比她的更不好?”
“你谁啊?”方明镜正在气头上,又被陌生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顿时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然而,一旁的古雷和刚刚睁开眼的洛风韵,却同时面色一肃,恭敬地向着少年方向躬身行礼:
“老师!”
“您……您就是墨清大师?!” 方明镜看着眼前这过分年轻的少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方才那点不快瞬间被见到偶像的激动与局促所取代,声音都有些发颤。
古雷相对沉稳些,但眼中也满是敬意,他上前一步,恭敬问道:“老师日理万机,怎么有空亲自来寻我们?”
墨清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与其外表年龄不符的、略带无奈的调侃笑容,说话直接得让人猝不及防:
“这个嘛,说实话,是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了,才想起来还有你们俩。”他一点也没给自己学生留面子,“我最近有个关于魔法的研究课题,挺有意思的。可我去各大高校、研究院所转了一圈,刚提起‘魔法研究’四个字,那帮家伙跑得比星舰跃迁还快,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他摊了摊手,表情很是无辜:“我又不能真从大街上随便抓两个人来凑数,对吧?所以嘛,就只能来找你们了。”他的目光在古雷和洛风韵身上扫过,“你们的天赋底子我是知道的,毋庸置疑,做这个研究的助手绰绰有余。只不过……”
他指了指古雷:“你小子空有蛮力和对大地的亲和,却少了点系统的引导,路子有点野。”然后又看向洛风韵,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至于你嘛……就是太懒!魂势的修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明明感知天赋极佳,却不肯下苦功夫去深挖。”
“怎么样?”墨清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抛出了橄榄枝,“要不要来给我打工?包吃包住,还能顺便治治你们的‘毛病’。”
“老师您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古雷连忙说道,“给我打个通讯,弟子立刻就会赶过去,绝不敢耽搁。”
墨清闻言,却露出了一个“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伸出两根手指:“首先,我压根没存你的通讯号码。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我的临时实验室设在军事禁区深处。别说让你进去了,就算你只是靠近外围警戒线,都有可能被巡逻队直接锁定甚至驱逐。你觉得一个通讯能解决这些问题吗?”
一旁的方明镜听到“军事禁区”、“实验室”这些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些许紧张却异常坚定:“墨清大师!请问……我也可以一起去吗?我对机械和能量结构很有兴趣!”
墨清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方明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轻薄的光子平板,随手递给她:“想加入?可以。先把这上面的题解了。”
方明镜接过平板,只见屏幕中央显示着一行清晰的题目:能量强化枪管器纹的设计与补充。下方则是一个明显被人工抹去了约10%关键结构的复杂器纹设计图,留下的部分精妙而深奥,显然并非凡品。题目的要求,正是根据已有的器纹结构和能量流转逻辑,将缺失的部分合理且高效地补充完整。
这对于许多资深炼器师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需要耗时良久、仔细推敲的难题。然而,方明镜只是凝神看了片刻,指尖便在平板上飞快地舞动起来,一道道能量线条被她精准而流畅地勾勒而出,与原有器纹完美契合。
仅仅十分钟后,她便将平板递还给墨清:“大师,我解完了。”
墨清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这速度,远超他的预期。他接过平板,仔细审视着她的答案。
方明镜补充的器纹并非什么惊世骇俗、别出心裁的创新设计,而是严格遵循了能量传导最稳定、最普适的基础法则,显得中规中矩,但却无比精准、高效,每一个连接点都恰到好处,仿佛那被抹去的部分原本就应该是这样。这种扎实到极致的基础功底和迅捷的思维反应,正是大型研究项目中最需要的素质。
墨清放下平板,看向方明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他干脆利落地点头:“不错。基础非常扎实,速度也够快。行,你也一起来吧。”
方家大宅内,气氛微妙的茶叙已持续两月。
“乐卿贤侄,”方应物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逐客的意味,“你已在此等候两月有余,小女明镜归期遥遥,短期内恐怕是不会回来了。贤侄事务繁忙,不必再于此空耗时光了。”
言乐卿依旧那副风度翩翩、从容不迫的模样,笑吟吟道:“方叔叔莫急,等待明镜妹妹归来,小侄觉得甚是值得……”
他话音未落,两人几乎是同时神色一动,敏锐地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高速接近——是方明镜!然而,她的移动轨迹并非朝向方家大宅,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掠向城外的星际发射场!
言乐卿眼中精光一闪,笑容不变,身形却已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精准地拦在了那艘正疾驰而来的小型飞舟前方。
“明镜妹妹……”他朗声开口,声音温润,试图展现自己最佳的风度。
然而,飞舟并未减速,舱内只传出一个少年清冷而不耐烦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无形却极其强悍的魂魄冲击:
“别挡道。”
“唔!”言乐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只觉得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烈的眩晕与刺痛传来,周身灵力瞬间紊乱,整个人眼前一黑,竟直接失去了对飞行的掌控,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落!
下方,方应物脸色一变,身形闪动,及时跃起将坠落的言乐卿接住,落回地面。他抬头望向空中已然停下的飞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与凝重:“这位小友,纵然乐卿拦路有错,何必出手如此重?”
这时,飞舟舷窗落下,露出了方明镜急切的脸庞:“父亲!我有急事,必须立刻离开!”
方应物的目光越过女儿,看到了驾驶位上那位面容年轻却气质深沉的少年,心中猛地一凛,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墨清大师驾临!方才在下失礼,还望大师海涵!”他瞬间明白了为何女儿如此急切,也为何言乐卿连一击都接不住。
墨清的目光淡淡扫过方应物和他怀中尚且晕眩的言乐卿,语气平淡:“你是方明镜的父亲?她接下来要随我进行一段时间的封闭研学,短期内不会回来。”
言简意赅地交代完毕,根本不容对方回应,飞舟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远方的发射场疾驰而去,只留下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的方应物和刚刚缓过神、面色铁青的言乐卿。
“墨清……”
言乐卿死死捏紧的拳头,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了。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的刺痛,远不及此刻他心中那份屈辱与无力感的万分之一。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所有的愤怒、不甘与怨毒,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只能在心底无声咆哮的叹息。他清楚地知道,面对墨清,无论是其个人如今在灵宗如日中天的威望,还是其背后那尊庞然大物般的九尾狐族和人族皇族,都不是他言家——哪怕富可敌国、网罗了数十位天仙客卿——所能抗衡的。
这一次,确实是他自己主动拦截在先,行为本就唐突。被对方仅凭一道魂魄冲击便轻易震落,更是实力不济,咎由自取。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里,弱者甚至连抱怨的资格都显得苍白可笑。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野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他只能将这口气硬生生咽下,脸上努力维持着那副惯有的、此刻却无比僵硬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狼狈的一幕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