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字迹像针尖扎进瞳孔。
“你妈的声音,不该被这样用。”
林清歌盯着那行字,手指在键盘边缘停了两秒,随即拔掉终端电源。房间里只剩应急灯微弱的红光,映在她右耳空荡的耳洞上。她没再看第二眼,把三张cd塞进防水袋,拉上书包拉链,动作干脆得像剪断一段录音。
半小时后,城郊废弃气象站外,风卷着沙砾打在铁皮围栏上。陆深蹲在坡后,耳机里传来断续的电流声:“基地自检已激活,外围传感器进入高频扫描模式,我们只有两个小时。”
林清歌没说话,从口袋里取出右耳的银质音符耳钉,轻轻插进便携终端的物理接口。咔哒一声,所有无线信号被强制切断。她低声说:“这次我不再用她的声音,我用自己的身体走完这条路。”
陆深看了她一眼,没问那句话对她有没有影响。他知道有些伤是听不见回响的。
小队五人呈扇形压进警戒区,每人戴着隔音头盔,通讯全靠手势。地面看起来是普通水泥,实则铺着纳米压感膜,能识别心跳频率和步态节奏。林清歌走在最前,鞋底涂了导电凝胶,混着碾碎的蓝玫瑰干花——花蕊里的微量同位素能短暂干扰量子纠缠态,制造出“生物信号盲区”。
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脚掌贴地,像在踩一池薄冰。右手指无意识滑过耳廓,却再没触到那枚会震动的耳钉。过去她靠它接收母亲哼唱的频率,现在她靠它提醒自己:别再依赖任何人留下的声音。
“22hz次声波开始扫描。”陆深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头顶盘旋的无人机。
林清歌抬手,示意全员趴下。那种频率她太熟悉了,是《恒温残响》的底噪,也是地下实验室的脉搏。普通人听不到,但它能穿透骨膜,诱发幻觉。她曾用它藏坐标,现在它成了拦路的刀。
头盔隔绝了大部分声波,但她仍感到太阳穴微微抽搐。她闭眼,深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脚底传来的细微震感。三步一停,五步一调方向,像在跳一支不能出错的舞。
“左边,三米,压感薄弱区。”陆深用手语提示。
林清歌点头,带头绕行。身后两人紧随其后,动作谨慎。突然,第三个人踩错节奏,左脚落地稍重,地面瞬间泛起一圈淡蓝涟漪。
“快走!”陆深低吼,一把推开身边队员。
警报没响,但空气变了。远处监控塔的红灯由缓变急,像心跳加速。林清歌咬牙,加快脚步,小队迅速穿过感应带,抵达第一道气密门前。
门是合金材质,表面光滑无孔,门禁系统只显示两行字:
【静脉识别中】
【旋律验证待输入】
陆深上前,从袖口抽出一根细线,接入门侧接口。几分钟后,他点头:“静脉破解完成,但旋律锁需要特定音高序列,系统不接受标准音阶。”
林清歌摘下录音笔,调出《未完成企划·叁》的残段。那段被反相位声波撕裂的莫比乌斯旋律,曾在副歌处制造“听觉黑洞”。她一直以为那是为了隐藏数据,现在才明白——完美循环是系统的信仰,而断裂才是破局的钥匙。
她按下播放。
旋律响起,行至第43秒,她猛地掐断信号。
空气凝固了一瞬。
门禁红光闪烁三下,绿灯亮起,厚重的合金门缓缓滑开。
陆深看了她一眼:“你早就知道?”
“不是知道,是相信。”她收起录音笔,“她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最动人的旋律,往往缺了一拍。”
门后是斜向下延伸的通道,墙壁泛着冷白光,地面有轻微坡度。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金属冷却液的气息。小队刚踏进一步,身后大门轰然关闭,切断退路。
“别回头。”林清歌说,“往前走,才是活路。”
通道尽头是一扇更窄的门,门框边缘有磨损痕迹,像是经常开启。陆深示意两人警戒,自己靠近扫描口。突然,头顶通风口传来轻微震动,一股无色气体开始弥漫。
“致幻剂,成分不明。”陆深迅速戴上防毒面罩,“呼吸屏住,十秒内解决验证。”
林清歌却没动。她盯着门上的识别区,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再次调出录音笔,但这次没放完整片段,而是从第42秒开始,只播放三秒,随即停止。
门没开。
她皱眉,又试一次,这次在第二秒掐断。
依然没反应。
“时间不够了。”陆深低声催促。
她闭眼,回放那段旋律在脑中的残响。不对,不是长度问题,是“不完整”的方式错了。系统要的不是随机断裂,而是某种特定的残缺——像她母亲总在副歌前少唱一个音,像周砚秋的乐谱永远缺最后一页。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
旋律响起,行至第43秒,她手指悬在暂停键上,却没有立刻按下。她等了半拍,再等半拍,直到那股致幻气体已让人视线模糊,才在心跳漏一拍的瞬间,掐断信号。
滴——
绿灯亮。
门开。
陆深扶住差点跌倒的队员,迅速带队进入。通道尽头是开阔空间,中央有控制台,四周布满封闭舱体。还没来得及侦查,三道黑影从侧廊现身。
三人皆穿黑色作战服,戴战术面罩,唯一显眼的是他们指节上的金属指虎。款式老旧,边缘有细微划痕,和周砚秋常戴的那副一模一样。
为首的守卫站在光下,声音低沉:“你不该来。”
林清歌没退。她摘下卫衣兜帽,露出苍白的脸和浅淡的黑眼圈:“我知道。”
“她也不该让你来。”守卫又说,目光落在她右耳的空洞上。
“她没拦我。”林清歌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她留下的花,她教的歌,她藏在乐谱里的密码——都在告诉我,这条路必须有人走完。”
守卫没动,但手指微微收紧,指虎刮过掌心。
陆深悄悄摸向Emp手雷,却被林清歌抬手制止。她向前一步,直视对方:“你们可以关掉灯,可以释放毒气,可以设陷阱,但你们拦不住她留下的声音。它不在文件里,不在录音里,它在我脑子里,在我每一步的节奏里。”
守卫沉默。
突然,陆深手腕一抖,Emp手雷掷出。照明系统瞬间瘫痪,整个空间陷入黑暗。
混乱中,林清歌感到一股力道扑来,她本能侧身,听到金属擦过耳际的锐响。她没跑,反而迎着黑影踏进一步,声音在漆黑中响起:
“我母亲知道我会来。你们拦得住人,拦不住她留下的声音。”
话音未落,远处应急灯骤然亮起,红光扫过墙面。
守卫站在原地,指虎仍握在手中,却没有再动。
林清歌站在三步之外,右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指尖触到那枚实心耳钉的棱角。她没拿出来,只是站着,像一座不会后退的碑。
陆深从地上爬起,抹了把脸上的灰,看向控制台方向:“核心区域在下面,还有十分钟通风系统会全面封锁。”
林清歌点头,正要迈步,为首的守卫忽然开口:
“你母亲最后一次进这里,也是这样站着。”
她脚步一顿。
“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来了,别让她听见哭声。”
林清歌没回头,只低声说:“我不会哭。”
她抬脚,走向控制台后的电梯门。金属门缓缓开启,露出向下的阶梯,冷光从深处漫上来。
陆深跟上,手按在枪套上。其他队员分散警戒,没人说话。
就在林清歌踏上第一级台阶时,电梯角落的监控探头突然转动,红点锁定她的额头。
她没停。
第二步,第三步。
阶梯深不见底。
她的右手从口袋抽出,握紧那枚实心耳钉,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