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捏了捏眉心，眼底露出一抹疲惫：“我倒是有一事不明。角大美女向来视你如神明，你的意愿便是她的圣旨，怎会突然背着你在暗中搞这些小动作？她不怕你知晓后雷霆之怒？”
他实在想不通角丽谯此举的动机。暴露他的身份，除了搅乱局面，似乎并无直接益处，反而可能惹恼笛飞声。
一旁的李寻渡沉默片刻，面具后的目光在笛飞声和李莲花之间逡巡，似乎在权衡。终于，她声音微冷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或许……她所求的，已不仅仅是‘笛盟主’了。” 她顿了顿，迎着两人投来的目光，继续道：“我在北疆时，探到一些风声。角丽谯似乎在暗中整合势力，成立了一个名为‘鱼龙牛马帮’的组织，行事诡秘，网罗了不少江湖异士。而且……”
李寻渡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谨慎：“这个帮派，与万圣道……来往甚密。” 提到万圣道，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这个名字背后牵扯的南胤旧事和单孤刀，是她此刻最大的顾虑。
“哼。” 笛飞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打断了李寻渡未尽的话。他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不屑。“鱼龙牛马？万圣道？就凭她？”
他负手而立，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倒是本尊小觑了，金鸳盟这方寸之地，竟也养得出敢做春秋大梦的蛇虫鼠蚁。” 笛飞声倒是没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心思竟已膨胀至此。
夜风更凉，吹得人衣衫猎猎。李莲花抬头望了望天色，墨蓝的天幕上，星子已渐渐稀疏，东方天际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青灰。
“阿飞，”他适时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倦意，“夜已深沉，更深露重。师娘和小宝他们，怕还在云居阁里悬着心。这些事……盘根错节，非一时可解。不如，我们暂且歇下，明日再从长计议？”
他这话是说给笛飞声听，但视线一直落在给李寻渡身上。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平复；有些线索，需要冷静梳理；有些……无措，也需要空间消弭。
李莲花的声音响起，李寻渡这才像是猛然从纷乱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
李寻渡在听到“师娘和小宝”时，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原本被笛飞声的突然到来掩盖的思绪重新翻涌出来。
她的身份暴露了……
这个念头清晰无比地撞入脑海，随之而来的，是之前被暂时忘记的情绪。
李莲花发现她擅自开了单孤刀的棺，准备验尸时那滔天的怒火，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甚至那柄冰冷的刎颈剑差点带着凛冽杀意指向她的咽喉时，她的的委屈和愤怒……
李莲花找到她后点破她的身份，重新拿起少师剑时的欣喜和苦涩……
结果先是撞上了笛飞声的刀，又被那场尴尬的“抓手”搅乱了心神，紧接着是角丽谯的情报冲击……
她竟然把那最要紧、最让她心绪难平的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
一股迟来的、强烈的窘迫感瞬间攫住了她。
身份暴露了，那在李莲花眼中，她不再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师妹“李寻渡”，而是骗了他的少师剑。
而就在不久前，她还被眼前这人用剑指着……
李寻渡只觉得面具下的脸颊隐隐发烫，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自在和尴尬让她瞬间沉默下去。
她没有回答李莲花的话，只是微微垂下头，紧抿着唇，默默地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无声地融入了返回云居阁的阴影小径之中。
李莲花看着李寻渡突然沉默、有些僵硬的朝前走去，眼睛闪了闪，意识到她是因为尴尬后，无奈的笑着跟上。
笛飞声目光扫过两人，冷哼一声，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
清冷的月光洒在云居阁寂静的庭院里，只有虫鸣和方小宝焦躁的踱步声。
“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方多病眉头拧成了疙瘩，视线死死黏在院门通往小径的方向，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商隐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看似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头和搭在膝上、无意识敲击的手指，也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终于，院门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方多病眼睛一亮，几乎是弹射般冲了过去，刚要开口喊“李莲花！”，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最先看到的，是那个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疏离感的、沉默走在最前面的李寻渡。她依旧戴着面具，但整个人的气场仿佛缩紧了一圈，步伐僵硬，看也不看迎上来的方多病，径直就要从他身边穿过，像是急于躲进某个角落。
“你们和好了吗？没再生气吧？”
方多病满腔的疑问瞬间被这无声的回避堵了回去，噎得他有些无措。
紧接着，李莲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目光温和，看到方多病时甚至还对他安抚性地微微颔首。
方多病的心刚放下一半，但李莲花身后之人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猛地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笛飞声！
方多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刚才的担忧和好奇瞬间被警惕和敌意取代。他一步跨出，挡在院门通往主屋的方向，手指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尔雅剑的剑柄上，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笛飞声？！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金鸳盟的魔头，深更半夜跑到云居阁来做什么？！” 少年的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戒备和不信任。
在他看来，笛飞声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和不祥之兆。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火药味的质问，让本就气氛微妙的庭院瞬间降至冰点。
李寻渡的脚步因方多病的阻拦和质问而顿了一下，她停在原地，没有回头，而是趁此机会闪身回了屋里。
李莲花看着离开的李寻渡和面前剑跋弩张的笛飞声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就知道会这样。
“哼。” 一声比夜风更冷的嗤笑自身后响起。笛飞声甚至懒得看方多病一眼，仿佛挡在面前的只是一只聒噪的雏鸟。
他负手而立，目光越过方多病，直接投向庭院深处，那平淡的语调带着碾碎蝼蚁般的漠然：“本尊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让方多病呼吸一窒，按剑的手也不由得紧了几分。
商隐此时已睁开眼，站起身，眼神凝重地在笛飞声和李莲花之间扫视，最后落在僵立的方小宝背影上，显然在迅速判断着局面。
然后果断朝着李寻渡离开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