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敖话音落下,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方多病率先咋呼起来:“什么?看到未来可能发生的景象?这花这么邪门?!”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怪不得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娘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打,说我又闯祸了……这算哪门子未来?明明经常发生!”
笛飞声冷哼一声,抱臂而立,显然对此等惑人心智之物不屑一顾,但也并未出言反驳,只是眼神更深沉了几分。
李寻渡眼底闪过一丝微光,似是恍然大悟,她看向李莲花,眼中担忧更甚。
李莲花感觉到她的视线,心头那根刺又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幻境中少师碎裂的景象再次闪过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甚至顺着方多病的话笑了笑,语气轻松:“看来方小宝的心魔甚是别致。不过是一些扰乱神智的香气罢了,当不得真。药材既已到手,还是先回去配制解药要紧,辛绝他们怕是等急了。”
李寻渡看着他看似从容的背影,眉头微蹙。她了解他,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往往越是藏着心事。
方才他脱口而出的“少师”,以及那瞬间破碎的眼神……绝不简单。
那赤血莲的幻境,究竟让他看到了什么?
方多病还在跟燕敖絮叨他刚才的“悲惨幻境”,笛飞声沉默地跟上李莲花,目光在他身上。
燕敖抹了把额上的汗,连声道:“对对对,解药要紧!快回去!快回去!”
他一边引路,一边还是忍不住后怕地嘟囔,“真是万幸你们都没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真是没法跟阿隐交代……”
一行人很快回到山庄前院。
辛绝正焦急地踱步,见到他们归来,尤其是看到李莲花手中妥善包裹的赤血莲,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下来,立刻迎上:“太好了!药材找到了!药炉和其他配药都已备好,只等这味主药了!”
燕敖上前一步:“辛护卫暂时先等着吧。赤血莲处理需格外小心,药性才能完全发挥。”
他接过李莲花手中的药材,看向辛绝,“我们先行一步。”
辛绝立刻点头:“有劳燕司主!”
李莲花和李寻渡自然也跟着一起去药房。
方多病想了想,也屁颠屁颠跟了过去,美其名曰“帮忙看守,免得有人再做手脚”。
笛飞声则抱剑立于药房外的廊下,闭目养神,自成一方生人勿近的气场。
药房内,燕敖净手后,极其熟练地打开包裹,小心处理着那株诡异的赤血莲,取其花瓣汁液,又刮下少许根须粉末,与其他药材按顺序、分量投入药炉中煎熬。
他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深谙此道。
药炉中文火慢煎,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甜香的药味逐渐弥漫开来。
方多病耐不住寂寞,凑到李莲花身边,压低声音:“哎,李莲花,你刚才在雾里……到底看见什么了?”
他难得语气正经,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切,“肯定不是像我娘打我吧?李姐姐和你从雾中出来的那时候,你的脸色可真吓人。”
李莲花睫羽微颤,视线从药炉上移开,落向窗外,廊下笛飞声的身影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轻声道:“不过是些……镜花水月,虚空幻影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散。
药炉中的汤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氤氲的热气升腾,模糊了他此刻的神情。
清儿听说他们采药回来了,急匆匆地寻到药房附近,正瞧见方多病和李莲花站在药房门口交谈。
她脚步顿了顿,有些踌躇,但还是走了过去。
方多病一抬眼看到她,想到她昭翎公主的身份,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别扭,抓了抓头发,还是主动开口,声音有点硬邦邦的:“咳…清儿姑娘,有事?”
清儿瞥了他一眼,倒是没计较他的态度,神色认真起来:“我听说你们回来了,想起件事,关于…那个鬼王刀的。是我之前从其他姐姐那儿听来的,关于他妻子,罗红燕的事。”
正在燕敖身旁,留意药炉火候的李寻渡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罗红燕?”
李莲花闻言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惊讶她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李寻渡看懂他的眼神,主动开口解释:“我来的晚,加上女宅的姑娘们对我多有防备,我只零星听过鬼王刀的传说,并不知他妻子的事。”
李莲花目光转向清儿,带着询问:“你认得她?”
清儿摇摇头:“我来得太晚,她多年前就自尽死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李莲花追问,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账本啊,”清儿说得理所当然,“玉楼春那个恶徒,有个账本,上面仔仔细细列着他近些年的所有收支,罗红燕的名字,就在那账本里。”
李寻渡眸光微动,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账本…在你那里?”
话一出口,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飞快地扫了李莲花一眼。
李莲花恰好也看向她,目光平静,却似乎已经了然。
阿渡知道账本的存在。
清儿没注意到两人之间这细微的交流,点头道:“对啊,在我手里。之前偷偷藏着,打算万一能逃出去,就拿着这个当证据,抓玉楼春杀头的!没想到…倒有人先一步砍了他的头。”
清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又有些解气。
方多病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也顾不得尴尬了,急忙道:“账本?快!快拿出来让我们看看!说不定里面就有线索!”
清儿瞥方多病一眼,带着点小得意:“现在觉得我有用了?”
方多病无奈,只好拱手作揖:“是是是,清儿姑娘冰雪聪明,未雨绸缪,账本藏得恰到好处,大大有用!还请姑娘快些取来,案情紧急啊!”
清儿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跟我来吧!”
她领着几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名为“群芳居”的院落外。
方多病刚要迈步进去,猛地刹住脚步,整个人呆立当场,脸颊瞬间爆红。
只见院内竹竿上晾满了各式女子的衣裙、肚兜、亵衣,正随风轻轻飘荡,宛如一片旖旎的云霞。
“清、清儿!”
方多病羞得猛地转过身,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是什么地方!”
清儿也没想到院里是这般光景,脸也一下子红了,跺脚道:“我、我忘了今日是浆洗日…这、这是姐姐们平日住的地方…”
李寻渡见状,立刻上前解围:“此处不便,你们在门外等候便是。清儿,我们快去快回。”
她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清儿,快步闪入院内。
方多病和李莲花二人只得尴尬地背对着院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女子轻笑和细语声,更是如坐针毡。
不过片刻,清儿和李寻渡便出来了。
清儿手里用两根树枝做成的简易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蓝皮账本。
“账本来啦!”清儿将账本递过来。
方多病刚伸手要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面而来,他猛地缩回手,捏住鼻子:“呕…这账本怎么这么臭啊!”
清儿理直气壮:“玉楼春丢了账本可是大发过雷霆的,我当然得藏在一个他绝对想不到、更不会去翻的地方!”
方多病有种不祥的预感,嘴角抽搐:“你…藏哪儿了?”
清儿眨眨眼:“夜壶下面。别挑剔了,喏,罗红燕的名字就在里面,大概是八年前的账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