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天，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里充斥着久别重逢的喧闹。
其实算不上久别，南泽镇就丁点大，有时候大家还是能碰到的，就是忙着交流各自搜罗的八卦。
肖燕觉得有一点异常，一看才发现，戴圆圆和朱英俊都破天荒地在开学第一天报到了，她的同桌常静静还没有来。
前排的魏佳丽说：“常静静生病了，应该在住院。”
肖燕点点头，她这个同桌长了一张薛宝钗的阳光明媚的脸，却有一副林黛玉的体弱多病的身体。
上课铃一响，班主任韩老师步履沉重地走进教室，她没有喊肖燕几个去搬书，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全班每一张稚嫩的脸。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空气中弥漫。
“同学们。”韩老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我们班的常静静同学生了很严重的病，是骨癌，现在在省城的医院里……情况不乐观……”
“很严重的病”这几个字像一把大锤子敲在肖燕的心上，她不知道骨癌有多严重，但是电视里演的得了大病不治就会死。
“医院的治疗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韩老师顿了一下，继续说：“常静静家比较困难，学校提倡大家尽自己的力量，为常静静同学献出一份爱心，帮助她度过难关。”
这一上午变得无比煎熬，放学铃声一响，三年级一班的所有同学都没有到操场排队，就都冲回了家。
肖燕跑到自家船上，翻出自己的饼干盒子，将里面所有的钱全部倒到木板上，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只有二十块零五毛。
一个暑假，挥霍无度，就只剩这么点了。
常静静家欠了那么多钱，万一她爸爸妈妈舍不得钱不给她治病怎么办？
一定要凑到钱。
肖燕用钥匙打开船中舱的门，掀开木板，跳进舱底，在破麻袋的稻草里面一阵摸索，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被找出来，两只紫气东来的手镯静静地躺着。
她只拿了属于自己的一只，用棉花和手绢小心地包裹好，放到布袋子里。
深吸一口气，锁上门，去了沈记小吃店。
中午吃饭的客人还不少，肖燕一阵哭诉，大家开始掏钱。
很难得的，葛桂珍居然一声不吭地给了肖燕十块钱。
总共凑了八十几块钱。
她抓了个蒸饺啃着，又风一样地跑向了自己家的店铺。
许兰凤和肖年成刚把从旧店搬过来的工具和柜台归置好，就看到大姑娘一脸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吓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妈妈，常静静生了重病，要好多好多钱，不治就会死。”肖燕声音都带着哭腔。
许兰凤想到那个长得像个小仙童一样的姑娘，心一软，打开上锁的抽屉，一咬牙，数了五十块钱。
肖燕接过钱数了数，“不够，总共才一百三十几块钱，这么点钱不够的。”说着眼泪汹涌而出。
肖年成叹了口气：“一百多块钱是一个高级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不少了。普通人家两三个月的开销了。”
“我们家刚起了新房子，还要进货，要省着点，学校里面很多学生捐款，大家加起来就多了。”许兰凤拿毛巾给肖燕擦了眼泪。
“我去找舅舅和大姨父。”肖燕把钱放进布袋子里，扭头朝着斜对面的店里跑进去。
许兰凤和肖年成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喵咪影音店。
正巧，朱英俊也在。
他红肿着眼睛伸手朝着朱苍山要钱。
刚从抽屉里准备拿一张五十块钱的朱苍山用余光看到朝她店里飞奔而来的肖燕，默默把钱压下去，拿了四张十块的，正好一人两张。
肖燕和朱英俊一对账，两人只有二百八十几，又可怜兮兮地看着朱苍山。
“你们两个人捐得不少了，大家一起捐钱，别的家境贫寒的又想要捐款的同学顶多一两块，撑死了十块八块，看你们捐得这么多，人家会不舒服的。说不定还有些人家觉得捐的钱肯定够，就不捐了。”
“那我们偷偷捐就好了，不给同学们知道。”肖燕从布袋子掏出包好的手绢，打开，递给朱苍山，“大姨夫，你帮我看看这个镯子值多少钱，我三姑姑卖的一个一千五百块。你算我多一点，我卖给你。”
朱苍山像接烫手山芋一样接过镯子，说：“你这镯子能买一栋房子，太贵了，我暂时买不起。你们下午可以去学校找老师问一问，总共收了多少捐款，如果超过三千块，大概就够治疗费用了，如果不够，我们再想办法好吧！”
“你舅舅去进货了，我先代他捐一下吧！”朱苍山把压下去的五十块钱递给了肖燕，“这个镯子暂时放在我这里，你还要上学，万一压坏了，就太可惜了。”
肖燕点头，对着大姨父吹了一阵彩虹屁，然后和朱英俊一起往学校跑去。
朱苍山擦了下额上的汗，笑着摇摇头，然后对着阳光仔细端详着，自言自语：“这镯子水头还不错，好像老头子那儿也有，改天拿个给喵喵带，没道理妹妹有姐姐没有。”
“姐夫，你这镯子怎么这么眼熟啊！”肖年成被许兰凤打发过来看看疯丫头，一看朱苍山手上的镯子，越看越像他家的那一只。
“哦，你说这镯子啊！有个人跑过来说卖给我，两千块钱，便宜吧！”朱苍山把镯子往肖年成眼前推了推，“你说，我家喵喵带了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肖年成越看越疑惑，心里嘀咕不止，“卖给你的人是谁？”
“一个男的，不认识，说一个小孩儿卖给他的，也不知道多少钱？”
朱苍上用手绢把镯子包好放进抽屉里锁起来，笑着问：“妹夫是来看小燕那丫头的吧，我给了他二十块，替青虾给了五十块，那丫头是个重情重义的。”
“知道了，姐夫，我先回店里了啊……”
朱苍山看着肖年成火烧屁股一样的往店里跑去，然后又看见夫妻俩个火急火燎地从他店门口狂奔而去，笑得直拍桌子，“活该，叫你们买保险箱，嫌贵，不买，家贼难防啊！”
后续的捐款情况，三年级一班凑了八百多块钱，是全校捐款最多的班级。
最终全校师生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共凑齐了三千五百块钱。
在这个年代，无疑是一笔真正的巨款。它被校长郑重地交给了常静静的叔叔，希望他尽快送到省城医院。
每个捐了款的孩子心里都揣着一份沉甸甸的期盼，希望能有奇迹，希望常静静的病快点好起来。
当然，那只镯子又回到了肖燕手里，不过她郑重声明，这只属于她的镯子只要常静静的医药费不够，她一定卖了。
肖月这个小屁孩放学回来听了姐姐的话也非常赞成，要是钱不够，把她那一只也可以卖了。
听得肖年成和许兰凤眼前一黑又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