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内光线昏暗，只有从缝隙透进的几缕微光，映照出三人神色各异的脸。
韩轻絮听完江沐雪那近乎蛮横的救人理由，怔忪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带着点荒谬的笑容：“看影牙楼不顺眼，寒鸦道友，是个性情中人。”
他顿了顿，看向江沐雪的眼神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只是，影牙势大，道友为了韩某一介废人，与他们结下死仇，恐怕……”
“恐怕什么？怕连累我们？”江沐雪打断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倒是你，韩道友，难道就甘心这么东躲西藏，最后灵根尽毁，悄无声息地死在这荒漠某个角落里？甚至连累你原本想守护的东西，也永远沉沦？”
她的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韩轻絮心中最深的痛处。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再次涌现出强烈的不甘和痛苦。
江沐雪观察着他的反应，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抛出了真正的提议：“韩道友，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何不合作一把？你熟悉影牙内部的运作，我们和他们多次较量，也算知道他们的弱点。你我联手，再加上我这位妹子，”她指了指一旁沉默戒备的水玉心，“未必不能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或许还能找到解决你身上蚀灵散的方法我们。仙盟对这类阴毒之物，总还是有些研究的。”
“仙盟？”韩轻絮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都变了调，“寒鸦道友，你、你们是仙盟的人？！”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两人一般，重新打量着她们。
仙盟，那可是与影牙这种黑暗组织势不两立的庞然大物。
江沐雪面不改色，心里却快速转着念头：【严格来说不算，但万一以后棠棠真跟了宋逾白，那我就是未来盟主的丈母娘，四舍五入也算半个仙盟的人了吧？再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嘛！】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既不完全承认也不否认的模糊语气道：“……算是吧。总之，我们有渠道，有资源。怎么样？韩道友，要不要赌一把？与其窝囊等死，不如拼一把，就算死，也能拉几个垫背的，顺便为你想守护的那些，做点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描绘的场景虽然危险，却直指韩轻絮内心最深的渴望。
复仇，以及或许能为枉死的楚家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给影牙添点堵。
韩轻絮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挣扎、恐惧、犹豫、最后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点头：“好！韩某愿与二位合作！只求二位，若有机会定要重创影牙！”
“一言为定！”江沐雪伸出手。
韩轻絮愣了一下，也伸出粗糙的手，与她用力一握。
一种脆弱的同盟，在这阴暗的矿洞中初步结成。
水玉心在一旁看着，虽然觉得江沐雪这番招安有些冒险，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目前最快获取影牙内部情报的有效方法。
她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有了韩轻絮这个内应，事情果然顺利了许多。
他虽只是外围杀手，但毕竟在影牙待过一段时间，对黑风集附近影牙的几个隐秘据点、人员调动规律、甚至一些暗号切口都略有了解。
根据他的指引，结合仙盟之前搜集的零散情报，三人避开几处陷阱和眼线，竟真的在茫茫戈壁的一处隐蔽峡谷深处，找到了影牙楼真正的一处分舵入口。
那入口伪装得极好，与周围嶙峋的山石融为一体，若非韩轻絮指出几个不易察觉的标记，根本难以发现。
洞口弥漫着淡淡的禁制波动和阴煞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就是这里了。”韩轻絮压低声音，脸色凝重，“里面守卫森严，机关重重，而且可能有元婴期长老坐镇。我们……”
他话未说完，水玉心已然拔剑在手，清冷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战意和恨意：“既然找到了，岂有退缩之理？杀进去！”
江沐雪也握紧了淬骨鞭，虽然觉得水玉心还是太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正准备商量个潜入或强攻的策略，异变突生。
只见一道凌厉无匹、带着灼热气息的金色剑罡，如同天外流星般，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一座沙丘后暴射而出，目标并非江沐雪三人，而是直指那影牙楼入口处的隐蔽禁制。
一声巨响，沙石飞溅，那坚实的禁制竟被这一剑劈得剧烈晃动，光芒明灭不定。
“什么人？！”
“敌袭！”
洞口瞬间涌出七八名影牙杀手，厉声大喝，如临大敌。
江沐雪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下意识地隐藏好身形，朝剑光来处望去。
烟尘稍散，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年，他身姿挺拔如松，手持一柄破破烂烂的断剑，缓缓从沙丘后走出。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和锐利，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已是金丹期，而且根基极为扎实雄厚！
然而，当江沐雪看清那张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双眼睛，那眉宇间的轮廓……
是楚祁晏。
竟然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跟着墨沧溟在万瘴古林修炼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万里之外的西北荒漠？
这是突破到了金丹期出关了。
这闭关速度也太快了吧？
江沐雪原本以为没个一年半载是见不到他了，没想到这就见到了。
刚才那一剑的威力，简直不像初入金丹之人能发出的。
他的境界很稳固。
只是他一个人来影牙楼做什么？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江沐雪的心头，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而楚祁晏，显然也并未料到会在此地遇到旁人。
他警惕地扫了一眼被惊动的影牙杀手，目光随即也落在了江沐雪三人藏身之处。
当他的视线穿过昏暗的光线，与江沐雪那双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眸对上时，他整个人也明显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戈壁的风沙依旧呼啸，影牙杀手的呵斥声不绝于耳。
但师徒二人的世界中，仿佛只剩下了彼此。
三个月不见，他长高了些，肩膀更宽了，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稚气，真正有了青年人的挺拔轮廓。
只是那眼神深处，似乎沉淀了更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有重逢的惊喜，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还有深藏的疲惫与风霜。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楚祁晏看着明显易了容、却被他一眼认出的师尊，看着她眼中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心中百感交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作一声低沉而压抑着万千情绪的呼唤，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江沐雪耳中：
“师尊……”
这一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也打破了江沐雪强自镇定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