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江尘的手指一滴一滴落在雪上,没化,也没被风吹走。他盯着那几滴凝住的血,像是在数心跳。白螭站在他侧后半步,冰刃垂着,枪尖插进雪地三寸,没说话。
江尘抬起左手,掌心那道血契的裂痕还在发烫。他没包扎,反而将七煞火压进伤口,火一碰血,皮肉发出轻微的焦响。痛感像针,顺着经脉扎进脑子,把那些还在回荡的记忆碎片硬生生钉住。
他喘了口气,把火收了。
“走。”他说。
白螭看了他一眼,没动。
“你还撑得住?”
“你说呢?”
江尘没等他答,转身就走。风从背后推过来,吹得藏青弟子服猎猎作响。他脚步不稳,但没慢。每一步踩下去,脚底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那是心口莲纹的余震,是冰柱里那段记忆还在往他魂里钻。
他咬住后槽牙,往前走。
走出三十步,他在雪地上插下那根冰晶发簪。簪子没入雪中,顶端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盯着那点寒光,低声道:“再回来,就是死路。”
白螭走过来,看了眼发簪,又看向江尘:“你烧伤自己,是为了压住它?”
“不然呢?让它把我脑子烧穿?”
“可你刚才……在殿里,已经知道了。”
“知道和承受,是两回事。”
江尘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血。他没擦,任它干在脸上。
“走。”
这次白螭跟上了。
两人逆着风雪前行,雪越下越密。天光灰白,照得雪原一片死寂。走了约莫半炷香,江尘忽然停下。
“有人。”
“在哪?”
“东南,三里内。带着狗。”
白螭眼神一冷:“寻灵犬?能嗅出玄灵体?”
“嗯。散修盟的老把戏。”
“我杀了它们。”
“不行。”
江尘抬手拦住他,从腰间解下一只瓷瓶,倒出半勺灰白粉末,混着指尖血搓成一线,缠在袖口。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角,忽然扯住内衬边缘,用力一撕。
布料裂开的声音很轻,但很干脆。那块绣着血莲纹的布被他捏在手里,看了两息,猛地甩向东南方的雪丘。
布片在风中翻了几圈,落进一处凹地。
“他们会去那里。”江尘说,“看见血莲,以为是半魔现身,至少分走三个人。”
白螭皱眉:“剩下的九个呢?”
“用风杀。”
他从腰间取出三只瓷瓶,依次打开。第一瓶是暗红粉末,第二瓶泛着青灰,第三瓶则浮着细碎的银鳞。他将三样东西倒在掌心,轻轻一吹,粉末随风散开,飘向西北方向。
“这是什么?”
“七煞火引、噬骨霜、雪妖残鳞。”
“残鳞?你什么时候取的?”
“昨夜你睡着的时候,从你枪尖刮了点。”
白螭一愣,随即冷笑:“你连我也算计?”
“我不算计你,算计谁?”
江尘没看他,只将掌心残留的粉末抹在唇边,低声念了几个音节。风立刻变了向,卷着毒粉往西北斜掠而去。
“等风把它们裹进雪幕,再动手。”
“你不打算自己动手?”
“我要省着力气,对付后面那个。”
白螭没问“后面那个”是谁。他知道。
风越来越急,雪幕厚得几乎看不清十步外。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犬吠,短促,然后戛然而止。接着是人声,惊疑不定,像是发现了什么。
“在那边!血莲布片!”
“小心有毒!”
“追!别让他跑了!”
三道人影冲向雪丘,其余九人则继续沿原路逼近。
江尘闭了闭眼,忽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雪地上。血没散,反而顺着雪层下某种看不见的纹路迅速蔓延,像根根细线,织成一张网。
“成了。”
“什么?”
“毒线。我刚才撒的粉,已经顺着风埋进雪下。现在,点火。”
他抬手,指尖一弹,一缕七煞火射入雪地。火没冒烟,也没烧雪,而是像蛇一样贴着地面窜出去,沿着血线疾行。
几息后,西北方向的雪幕猛地一震。
九名追兵正穿行在风雪中,忽觉空气发涩,喉咙发痒。一人刚开口喊“不对”,整个人突然僵住。他的皮肤开始发青,血管凸起,像有东西在皮下游走。下一瞬,他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跪倒,四肢抽搐,眨眼间冻成一具黑斑遍布的冰尸。
其余八人还没反应过来,暴风雪骤然转向,裹着毒粉和火线卷成一道螺旋雾墙,将他们尽数吞没。
惨叫只持续了两声。
雾散时,九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雪地,有的全身发黑,有的则结满冰霜,内腑早已腐烂,经脉冻结如枯枝。
白螭看着这一幕,握枪的手紧了紧。
“你早就在等这一刻。”
“不然呢?让他们追到中州?”
江尘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其中一具尸体。那人手里还攥着一张符纸,边缘焦黑,显然刚催动过。
“破毒符。”他捡起来,捏碎,“老祖级人物在后头压阵,想破我的阵。”
白螭皱眉:“你能挡住?”
“挡不住,但能骗他一下。”
话音未落,雪地中央忽然浮现出一道人影。
月白长袍,袖口绣着黑洞纹,腕间摄魂铃无声轻晃。萧沉渊的虚影站在毒雾中央,面容模糊,却能让江尘左腕的莲花刺青瞬间发黑,剧痛如刀割筋骨。
江尘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他咬牙,硬撑着没倒。
“你来干什么?”
虚影没说话,铃轻轻一响。
江尘左腕的刺青裂开,血涌出来。痛感顺着血脉往心口冲,几乎撕裂神识。
他猛地拔出腰间冰晶发簪,反手刺进自己左肩。血喷出来,顺着簪身流下,滴在雪地。
“你不是想看我疼吗?”他喘着,声音发抖,“那就看。”
血一落地,竟逆着流向虚影脚下,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连接,反向冲进那道影子。
虚影猛地一颤。
铃声戛然而止。
江尘盯着它,冷笑:“你用魂魄枷锁压我,我就用血祭阵反烧你。疼吗?这可是你当年给我戴上的锁。”
虚影晃了晃,轮廓开始模糊。但在消散前,它抬起手,指尖在雪地上划了一道。
铃纹。
带血的铃纹。
江尘盯着那道纹,没动。肩上的簪子还插着,血顺着流,滴在纹上。
白螭走过来,伸手要扶他。
“别碰我。”
“你快撑不住了。”
“我撑得住。”
江尘抬起右手,把发簪从肩上拔出来,血溅了一地。他低头,将簪子尖端对准雪地上的铃纹,缓缓插了进去。
簪尖触到血纹的瞬间,整道纹路忽然抽搐了一下,像是活物在挣扎。
江尘盯着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听。”
白螭皱眉:“什么?”
“它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