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院静室的窗户洞开,凛冽的夜风倒灌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将林月如映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但她浑身的血液却奔涌着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灼热,太阳穴因力量暴涨和眼前奇景而微微鼓胀跳动。那条唯有她能见的、由微弱冰蓝光点勾勒出的虚幻路径,如同悬于现实之上的幽灵阶梯,蜿蜒探入后山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散发出一种冰冷而执拗的召唤。
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已然化为齑粉的清心佩残屑,一种奇异的触感却让她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颤。那些粉末并未如常散落,反而在她指尖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光泽,如同濒死的萤火虫,挣扎着想要重新凝聚,却又无力地散开。这违背常理的残响,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因实力恢复而略显亢奋的心绪。
不容深思,那路径的光点似乎随着她的迟疑而开始明灭不定。林月如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肺叶被刺得微微生疼,却也让头脑更加清醒。她不再犹豫,鹅黄色的身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出窗口,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磐石院外的密林阴影中。
一踏上那条虚幻的冰蓝路径,脚下的触感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奇异的、略带弹性的冰冷,如同踩在万年寒冰凝结的雾气之上。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拉长,熟悉的树木山石变得光怪陆离,耳边响起细碎模糊的呜咽和嘶吼,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被遗忘的时空回廊。路径两侧的黑暗浓稠如墨,其中似乎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窥视,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魔气如同潮湿的蛛网,不断试图缠绕上来,却被路径散发的微弱冰蓝光晕排斥在外。
越往深处,魔气的侵蚀感越强。即便有路径庇护,林月如也感到识海如同被无形的重物挤压,阵阵钝痛。眼前开始闪现支离破碎的幻象:锁妖塔崩塌时灵儿决绝的背影、李逍遥嘶吼伸来的手变得扭曲狰狞、父亲林天南严厉的目光中掺杂着诡异的暗红……心底最深的恐惧和遗憾被魔气无限放大、扭曲。
“滚开!”她喉间迸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牙关紧咬,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体内冰元力加速运转,眸中冰蓝光华闪烁,强行稳住心神,将那些幻象撕碎。但心脏依旧不受控制地狂跳,如同擂鼓,撞击着胸腔。
路径开始陡峭向上,通向一处人迹罕至的陡峭山壁。就在她全神贯注抵御魔气幻象时,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侧下方不远处,另一条隐蔽的山坳里,一闪而过的微弱玄色反光!
那绝不是野兽或寻常弟子!
林月如瞬间收敛全身气息,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在一块冰冷的巨岩之后,心跳在极度的警惕中反而放缓,呼吸变得绵长几不可闻。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分视线。
月光短暂穿透云层,照亮了那片山坳。一个她绝未想到的身影出现在那里——苏烈!
他并未穿着代表少主身份的服饰,而是一身利于夜间行动的深色劲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的行为极其诡异——他并未向葬魔渊方向前进,反而是在那处看似普通的山坳里,用手中的九环大刀小心翼翼地挖掘着什么!动作急促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虔诚。很快,他挖出了一个小巧的、密封的玄铁罐。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那锐利的目光甚至扫过林月如藏身的巨岩方向,让她脊背肌肉瞬间绷紧。确认无人后,苏烈快速打开铁罐,从里面取出了一件事物——那似乎是一块残缺的、暗褐色的皮革,上面仿佛沾染着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的气息。他极其珍重地、近乎贪婪地用指尖抚摸过那块皮革,甚至低头深深嗅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一种与平日刚毅沉稳截然不同的、混合着痛苦与迷醉的复杂神情。
这太矛盾了!他刚刚还在为父亲的伤势和宗门的魔患忧心如焚,此刻却在此地偷偷挖掘并痴迷于一件看似无关的古物?
未等林月如看清更多,苏烈已迅速将皮革重新封入罐中,小心埋回原处,并细致地掩盖好所有痕迹,随即身形如烟,朝着宗门方向悄然而退,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月如眉头紧锁,指尖深深陷入冰冷粗糙的岩壁。苏烈的这个举动,与他表现出来的正义和焦虑截然不同,那瞬间流露出的痴迷与痛苦,绝非伪装。那皮革究竟是什么?与他,与天狼门,与魔念又有何关联?
心中的疑虑重重压下,但前方的召唤愈加强烈。她强行按下追踪苏烈的冲动,继续沿着冰蓝路径上行。路径的尽头,是一面覆盖着厚厚藤蔓和苔藓的、看似浑然一体的峭壁。
冰蓝光点到此汇聚,微微闪烁,指向石壁。
林月如凝聚冰元力于指尖,轻轻拂开那些潮湿的藤蔓。指尖触碰到石壁的瞬间,那看似普通的灰黑色岩壁表面,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冰冷的洞口!一股远比外界精纯古老、却也夹杂着更浓郁死寂和魔气残响的复杂气息,从洞内扑面而来!
更让她瞳孔骤缩的是,在洞口边缘不起眼的岩石缝隙里,她看到了一样东西——一小片早已枯萎、颜色却依旧呈现诡异暗蓝色的苔藓。这种颜色的苔藓,她从未在任何药典记载中见过!它散发出的微弱气息,竟与那枚赤红参果内部的冰蓝浆液,有着一丝诡异的同源之感,却又死寂冰冷得多。
这条秘径,并非无人知晓!至少,某种非人的存在,或者拥有特殊力量的人,曾经来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洞内黑暗幽深,仿佛巨兽等待猎物的喉咙。冰蓝路径在此消失,或者说,融入了洞窟深处。召唤感从洞内传来,带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却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林月如站在洞口,冰冷的寒意浸透衣衫。耳中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细微声响和洞内传来的、如同叹息般的风流声。苏烈的诡异行为、神秘的皮革、洞口的诡异蓝苔……无数线索碎片在脑中盘旋,却无法拼凑成形。
她回头望了一眼宗门方向,那里灯火零星,看似平静,却仿佛隐藏着比魔气更深的旋涡。
最终,她眸光一凝,冰元力在体表形成一层微不可察的流光,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幽深冰冷的洞窟之中。
身后的石壁,在她进入后,波纹缓缓平复,藤蔓垂下,再次将入口掩盖得严严实实,仿佛从未开启过。只有那缕暗蓝色的诡异苔藓,在月光无法照及的阴影里,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