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如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搀扶着昏迷的苏烈,一步步挪向那面冰封着古船的绝壁。每靠近一步,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混合着古老金属锈蚀与深海藻荇的陈腐气息便浓郁一分,与荒原纯粹的冰雪气息格格不入,仿佛一段被冻结的时光正在缓慢解封。
终于,她来到了冰壁之下。抬头仰望,那艘古舟的残骸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被晶莹剔透却厚重无比的玄冰死死禁锢着,只露出小半截船身和那造型诡异的生物船首。船首雕像的眼窝空洞,却仿佛穿透了万古冰层,漠然地凝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冰层极厚,坚硬胜铁,以她此刻的状态,根本无力破开。
难道希望近在眼前,却又要被这无情冰壁阻隔?
林月如靠在冰冷的船体轮廓上,喘息着,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抚摸着眉心那枚清心佩碎片。碎片依旧散发着那股反常的、微弱的温暖,在这极寒之境中显得如此突兀。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碎片的瞬间,异变再生!发现清心佩碎片不再仅仅是温暖,其内部那点青金月白的光芒竟然自主脱离出来,化作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无比的光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猛地射向她面前的冰壁,精准地没入了那古舟船首雕像空洞的眼窝之中!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遥远深海之底的嗡鸣,透过厚厚的冰层,隐隐传入林月如的耳中,更像是直接响在她的识海深处。
紧接着,那被光线射中的眼窝,竟然缓缓亮起两点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
与此同时,林月如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被玄冰封印死死压制的“星骸之核”残念,似乎被这幽蓝光芒和深海嗡鸣所刺激,猛地躁动了一下,虽然立刻就被封印压下,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古舟……与“星骸之核”有关?还是与那更深层的“污秽之暗”有关?
不容她细想,更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那两点幽蓝光芒如同活物般,顺着冰层内部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纹理,飞速地蔓延开来,如同绘制着一幅复杂而古老的电路图!光芒所过之处,厚重的冰层并未融化,而是变得……透明起来!仿佛冰的本质被暂时改变,化为了最纯净的水晶!
短短几息之间,以船首为中心,一大片冰壁变得透明无比,将内部古舟的细节清晰地展现在林月如眼前!
这艘船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幽黑色泽,材质非金非木,船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难以理解的蚀刻符文,那些符文的风格,竟然与她在地底星空殿堂所见、以及金属书册上的星辰符文有着几分诡异的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扭曲!船体有多处破损,似乎经历过惨烈的撞击或爆炸。
而透过那变得透明的冰层,她能看到船舱内部似乎并非空无一物——一些扭曲的、仿佛某种节肢动物与软体生物结合体的巨大黑色骨骼散落在舱内,同样被冰封着,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就在林月如被船舱内的景象吸引时,她的目光猛地被船首内侧、靠近船舵的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所吸引!那金属板上,用一种与星空殿堂玉壁上文字同源、却更加古老遒劲的笔触,刻着一幅简陋却意蕴清晰的海图!
海图的核心,是一片被无数漩涡和冰山符号包围的、标注着“北幽之海”的黑色水域!而在水域的最深处,一个巨大的、如同瞳孔般的漩涡中心,清晰地刻着两个让她心跳骤停的字——正是苏烈在无意识中刻下的,也是金属书册最后指引所暗示的:
冰狱归墟!
海图之上,还有一条清晰的航线,从一个标注着扭曲山脉符号(与当前荒原地貌隐隐吻合)的“登陆点”出发,穿越危险的海域,最终指向那“冰狱归墟”!
不仅如此,在海图的下方,还有几行细小的、注释般的古老文字。其中大部分字符林月如无法解读,但有几个反复出现的、与“封印”、“核心”、“源眼”相关的词汇,却与她脑海中的星谕信息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艘船,这海图……就是通往最终答案的钥匙!它并非这个世界的造物,极可能就是当年那些“巡天御守”幸存者来到此界时所乘坐的舟船之一,或因损坏,或因其他原因,被遗弃并冰封于此!它上面不仅记载着通往“冰狱归墟”的路径,更可能蕴含着关于“星骸之核”真正来历与终极解决方法的线索!
所有的线索——星谕、苏烈的刻字、书册的指引、乃至这艘意外发现的古舟——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回收了下来!
林月如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加速了流动,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激动。然而,这股激动很快被现实的冰冷所浇灭。
即便知道了路径,又如何破开这万古坚冰,取出这艘古舟?即便取出了,又如何修复、驾驶它穿越那听起来就无比危险的北幽之海?
就在她心念急转之际——一直昏迷的苏烈,突然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吸气声,猛地睁开了眼睛!但他的眼神并非之前的空洞迷茫,而是一种极度惊恐与剧烈挣扎交织的混乱!他看到了眼前变得透明的冰壁和其中那艘诡异的古舟,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不……不能……去……那是……囚笼……也是……祭坛……”他猛地抓住林月如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声音嘶哑而颤抖,充满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祂们在……沉睡……也在……等待……饵料……”
他的话颠三倒四,却透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
然而,下一刻,他眼中的恐惧猛地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一种冰冷的、狂热的、近乎虔诚的渴望!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平稳而诡异,带着一种古老的腔调:“……必须去……归墟……回归……源初之暗……荣耀……”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仿佛在他体内激烈地争夺着控制权!他的脸孔扭曲,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林月如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心头剧震!她试图稳住他:“苏烈!清醒一点!”
就在这时,那变得透明的冰壁,开始缓缓恢复原状,船首眼窝中的幽蓝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清心佩碎片发出的那道光丝悄然收回,碎片本身也恢复了之前的微温状态,仿佛耗尽了力量。
冰壁重新变得浑浊,将那艘承载着希望与恐惧的古舟,再次隐藏于万古冰封之中。
苏烈眼中的混乱和狂热也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猛地脱力,再次软倒下去,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只是眉头依旧紧紧锁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梦魇。
谷底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林月如站在原地,喘息未定,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古舟的出现,海图的指引,苏烈体内那诡异的低语和矛盾挣扎……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一个地方——北幽之海,冰狱归墟。
那里,是终结一切的关键,也可能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虚弱的身躯,看着昏迷不醒、体内藏着未知恐怖的苏烈,又看向那面重新被冰雪覆盖的绝壁。
前路已然明确,却比任何时刻都更加凶险莫测。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无论如何,必须去。
她再次搀扶起苏烈,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冰壁,仿佛要将它的位置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然后,她转过身,迎着荒原凛冽的寒风,向着北方,那海图指示的“登陆点”方向,更加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去。
她的身影,在苍茫的冰雪天地间,渺小而孤独,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然。
冰狱归墟的旅程,正式开启。而古舟的秘密与苏烈体内的低语,将成为这条路上最不确定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