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章邀约。
沈知意当然不会拒绝。
这天中午,沈知意还是留了下来,跟陆平章一起在培风居里吃了饭。
对此最高兴的,无疑是燕姑。
陆平章是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的,燕姑怕沈知意不习惯,就殷勤地在沈知意的身边照顾她用膳。
但她显然热情过了头。
沈知意的碗里几乎是一直都处于小山的状态。
每次她吃几筷子,稍微下去一些,那只盛菜的银碗里就又被燕姑给堆满了,耳旁还会传来燕姑的哄劝声:“姑娘吃呀,多吃点。”
沈知意又不想拒绝她的好意,只能继续吃。
还是陆平章察觉到,皱着眉替她开了口:“你让她自己吃。”
燕姑这才察觉到究竟给她投喂了多少,她哎呦一声,笑得眼角褶子都显出来了:“看我这光顾着高兴了,都没注意到分寸,姑娘吃不下就留着,千万别勉强自己。”
沈知意说好。
陆平章怕她在这,沈知意还是会不自在,便问燕姑:“你不是让厨房做了糕点吗?”
燕姑想起来说是。
她照顾陆平章二十多年,当然晓得他这是赶她走呢。
她也没非要留下来打扰他们俩吃饭。
她更盼着他们能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和和睦睦呢。
“那姑娘,你和侯爷慢慢吃,我去取糕点,厨房几个厨子都是陛下从宫里挑出来给侯爷的,做得一手好糕点,那可都是外头买不到的,你回头带回家给夫人、少爷们也尝尝看。”
“要是喜欢就喊人来传话,以后奴婢让厨房做了送过去。”
沈知意也不好拒绝,跟她道了谢,燕姑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她一走,沈知意是彻底松懈下来,一筷子都吃不动了。
陆平章看她这样,不由道:“吃不下何必勉强自己?你又不是爱委屈自己的性子。”
沈知意知道是那日在侯府对付陆砚辞他们,给陆平章留下了她不好欺负的印象。
诚然,她大部分时候也的确如此,习惯了把自己伪装成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但凡事都有例外。
沈知意小声嘟囔道:“燕姑不是侯爷的人吗?”
未等陆平章开口,沈知意又说:“而且燕姑姑是想对我好,我又不是什么好赖不分的人。”
陆平章听她这样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看她明显已经吃得很饱,再也吃不下一点的样子,才说:“现在她走了。”
沈知意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展露笑颜,她放下筷子说:“那我先给侯爷沏茶去!”
等陆平章颔首,她便立刻屁颠屁颠地站了起来,真去一旁沏茶去了。
陆平章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忽然哂笑了下。
怕惹燕姑难过,倒是不怕他。
膳桌处一下子就剩下他一个人,陆平章倒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他已经习惯一个人吃饭了。
平时他吃饭的时候,别说燕姑了,就连沧海他们也是不会进来的。
他们也都习惯了他喜欢安静的样子。
刚刚跟沈知意一起吃饭的时候,陆平章反而还有些不习惯呢。
但现在此处虽说只剩下他一人,可沈知意的存在感还是很强。
毕竟都在一个空间,陆平章便是不想去理会,也不可能真的不去注意她在做什么。
或许是下意识,又或许是无意识,陆平章总会注意到沈知意在做什么。
而沈知意也完全没保持一个初来乍到客人该有的安静,时不时便会出声询问,加上她那双鞋子是陆平章的鞋码,她穿着很大,沈知意走起路来便是再控制也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侯爷,这里好些茶饼啊,都可以用吗?您平常喝什么多啊?”
沈知意站在一堆茶饼前问陆平章。
陆平章这时还能头也不回说道:“随便。”
沈知意噢一声:“那我随便挑了。”
之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挑选茶饼,陆平章也没理会,继续吃饭。
但不过片刻,沈知意的声音便再度在屋内响起:“侯爷,您平时喜欢煎茶还是点茶还是泡茶啊?”
陆平章吃饭的动作一顿:“……随便。”
“怎么总随便啊。”
沈知意这话当然不是在跟陆平章说,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这只是她的一句小声嘟囔,可奈何她的未来夫婿实在拥有一副好耳力,她以为的小声嘟囔,陆平章却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很快,沈知意便又笑盈盈地说道:“那我自己随便弄了啊?”
陆平章也不至于跟沈知意计较这些事情,随便唔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但沈知意却是个闲不住的。
她平日大约习惯了和身边人边说话边做事,这会跟陆平章在一起时也是,嘴巴就跟闲不下来似的,完全没管那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一边收拾煎茶的工具,一边跟陆平章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挂上红绸了,侯爷,到时候你会去观礼吗?”
“不去。”
陆平章想也没想就回了。
他怎么可能去观陆砚辞的礼?
意料之中的回答,沈知意轻轻唔了一声:“好吧。”
陆平章不爱在饭桌上说话,平时也没人与他说话,此时却被沈知意的话勾着,竟主动询问起来:“怎么,你想去?”
沈知意诚实道:“倒也提不上想不想,就是挺想去看看他们的热闹的。”
一想到陆砚辞要当着众人的面,规规矩矩给她行礼,她就忍不住想笑。
她面朝着陆平章这边。
陆平章自然看得到她脸上的表情,看到她这副小狐狸一般的笑容,陆平章就知道她这是在想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沈知意对陆砚辞的这番决绝的态度,还是她这副神情,陆平章那平时恍若寒潭般的眼睛里,这会竟能隐约窥见星星点点的笑意。
倘若沈知意此刻在他面前,定能瞧得见。
可她虽与他面对面,隔着却有些远,何况刚才她也只是随口一句,说完后便继续低头烹茶了。
陆平章却说:“你若想去,便去。”
沈知意讶然抬头,正好跟陆平章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虽然没有后尽之言,但沈知意却能从他睥睨的神情中看到他的弦外之音。
——本侯自会护着你,为你撑腰。
沈知意在短暂地怔忡过后,忽然心如擂鼓起来。
她在背靠竹林的落地罩处,听着竹叶在身后沙沙拂动,而她一眨不眨看着远处的陆平章。
直到陆平章再度问她:“你想去吗?”
沈知意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匆匆撇开了脸,却不知为何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不、不去了吧。”
“为何?”
听到陆平章的声音又沉了下来,沈知意怕他误会她是在戏弄他,倒也顾不上再去东想西想,而是先与人解释起来:“左谧兰毕竟有太后撑腰呢,到时候太后会不会派人来谁也不知道,我可不想让太后觉得我仗侯爷的势欺负了那左谧兰。”
这要是那时她已经嫁给陆平章了,是陆砚辞名义上真正的大嫂了,那她当然可以喜盈盈去,还可以理所当然受他们的礼。
但这不是还没嫁吗?
这样上赶着过来,实在是有些不够庄重。
沈知意第一次懊恼她跟陆平章的婚期有些迟了,都怪左谧兰那个肚子,不然她就可以观看陆砚辞低她一头了。
可惜可惜。
好在以后这样的次数也多得是,沈知意很快又把自己给安慰好了。
陆平章见她如此,也就没再说什么,一副随便她的样子。
之后两人倒是没再说话。
但沈知意的存在感依旧很强,不说话了,还会哼唱小调。
她唱得其实并不响,只是无聊时随便哼唱的。
可陆平章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原本不习惯,隐忍般握着筷子,几次想开口,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算了。
但听了一会后,陆平章竟然也渐渐习惯沈知意的声音响在这房舍之内了。
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倒也不惹人烦。
陆平章的心里如此腹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