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雨向来下得急,淌得也快。
不过一刻的功夫,那外面的雨水就已经积了一地的水坑了。
崔氏看着外面的暴雨,忧心忡忡:“这雨下得这样急,你们回去路上怕是不好走,今晚还是留下别走了。”
“官服官印那些,等雨消停些,让人回去拿一趟就是。”
林储道也跟着说道:“你们舅母说的是,这大晚上本来就难行,这还下着雨,你们还是别回去了。”
两位长辈如此劝说,一旁的林阶安也跟着一道相劝。
陆平章正想出声婉拒,垂落着的袖子忽然被身边的沈知意轻轻牵住了。
陆平章身形微顿,偏头看去,见沈知意与他点了点头。
陆平章知道她的意思,面露惊讶。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同意。
他那个屋子的情况,午后的时候她也看到过了,住在舅舅家,必定也不可能让他们分开住。
但要说意外,似乎也不多。
她一向就是这样的性子,对待亲近之人总是会格外体恤。
陆平章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直到沈知意抬眸与他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她主动先和舅舅舅母说道:“那就劳烦舅舅舅母了。”
崔氏一听这话,知晓他们这是同意了,自是喜不自胜。
“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激动地直接先站起来,要吩咐人去为他们准备今晚留宿用的东西。
林储道也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你们舅母就盼着你们能多住几日呢,现在总算是如愿了。”
“你们夜里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跟下人说。”
这话主要是对沈知意说的,怕她初来乍到不自在,林储道还不忘跟陆平章说:“照顾好你媳妇。”
陆平章点头。
沈知意也轻声说道:“多谢舅舅。”
林储道笑笑,对他们能留下很高兴。
林阶安也很高兴。
他比陆平章小两岁。
他刚出生的时候,陆平章还在家里住着,算是陆平章看着出生的。
林慈月要比他们大一些,何况女孩子向来是不爱跟小男孩玩的,所以林阶安从学走路和第一次说话,都有陆平章的参与。
甚至林阶安第一次说话,说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哥哥。
即便后来陆平章回了陆家,兄弟俩的感情也一直都没断掉,两人的感情一直以来都很好。
当时听说陆平章在战场受伤,也是林阶安去辽东镇把人接回来的。
此时听说陆平章要留宿,林阶安自然高兴不已。
他好像忘了陆平章已经成婚了,一高兴就在那说道:“那正好,表哥今晚和我住,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吩咐完事情回来的崔氏狠狠拍了下脑袋。
崔氏在外是名门贵妇,是世家妇的标杆,礼仪规矩那都是万里挑一无不周全的,恐怕也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她在家里是这般模样。
“说什么胡话,你表哥还要陪你表嫂呢。”
沈知意想说她没事,她可以一个人,但她不敢。
她也是才知道陆平章的舅母,林姐姐的母亲私下竟是这样的性子。
虽然那一巴掌没打到她的头上,但沈知意看着林阶安在那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脖子和头也有些隐隐犯起痛来。
自然不敢开这个口。
“娘,您打得也太疼了!我现在好歹也是给事中了,您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林阶安抱着头委屈叫屈,觉得自己的头都被拍得在嗡嗡作响了,脖子也要断了。
虽然他刚刚的确不小心忘了表哥已经成亲的事,但他娘这一巴掌打得也实在是太疼了些。
崔氏瞥他:“我要不给你面子,就不是打你的头了。”
她也懒得跟自己这个蠢儿子多说。
转头又换作一副温柔好说话的长辈模样,和沈知意柔声说起话来:“知意,我见你今日没带婢女出门,我刚刚已经吩咐人先去给你们收拾了。你和慈月身量相当,我让人先去拿了一身慈月的新衣裳给你换,你先将就穿下,等明日我让绣娘来给你量下,下次你再来就不用这般麻烦了。”
沈知意和崔氏相处半日,已了解清楚这位陆平章舅母的性子,和林姐姐一样,她也是那种对亲近之人很好的人。
拒绝无用。
反而还要让人觉得见外。
沈知意也就没推辞,轻声和崔氏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舅母了。”
崔氏嗔她一句:“你又跟我客气。”说完又爱不释手地握着沈知意的手不肯放,只觉得平章这个媳妇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
也怪不得平章肯突然娶妻呢。
外面的暴雨还是下个不停,直到吃完晚膳喝完茶也没消停,地上的积水倒是已经多的直接没过人的鞋面了。
这会回院子也不方便。
林阶安便提议不如打会马吊,反正闲着也无聊。
这是他们以前闲来无事时最常玩的东西,不过今天多了个人。
下人去取马吊的时候,陆平章便问沈知意:“会玩吗?”
沈知意原本没想参与进去。
打马吊是一个很容易培养感情和亲密的游戏,但大多时候大家更习惯打熟人局。
就像沈知意虽然喜欢,但以前也只是跟着爹娘,或者舅母表姐她们一起玩过。
毕竟打马吊的时候很容易看出对方是什么性子。
有些人打上头了,说起话来难免有些不中听,沈知意之前跟人打过几回,后来就不爱跟外人一起玩了。
但陆平章的突然询问让沈知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会。”
“行,那你来,我去找沧海说下事。”
沈知意就被这么拉入了局。
林阶安更是直接询问起沈知意:“小嫂嫂,你打得怎么样?”
沈知意这会脑袋还是懵的。
不明白自己这个本来打算围观的人,怎么突然就成了入局的那个人了?但陆平章已经离开去吩咐沧海事情了,下人也已经冒雨取来马吊,沈知意又被一家三口看着,只能迟疑着回道:“打过几次,不知道好不好。”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打得如何。
林阶安闻言,一副我懂的模样:“那你待会坐我下家,回头我多给你喂点牌。”
他还挺客气。
不过真上场后,林阶安就被打脸了,他这小嫂嫂哪里需要他喂牌啊?
接连输了几把之后,林阶安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沈知意说:“小嫂嫂,这就是你说的不知道好不好?”
沈知意被他问得脸红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道:“我以前一般就年节的时候跟家里人打过,不知道好不好。”
崔氏和林储道倒是依旧笑盈盈的样子,他们本来就是作陪,输点钱给小辈他们也高兴。
崔氏怕沈知意被说得不敢赢,还特地和她说道:“知意,你可别不好意思,这小子私房钱多的很,你多替我们赢点回来。”
林储道也点头称是。
“这小子之前没少赢我们的钱,你正好削削他的风头,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他以后还如何嚣张。”
沈知意当然听得出来。
她原本的确想下盘放些水,但听舅舅舅母这样说,最后还是选择继续好好打。
林阶安也是这个意思。
“小嫂嫂,你可别看不起我啊,我刚刚就是和你玩玩,咱们现在好好比,看谁厉害。”
沈知意笑着说好。
这里打马吊打得热火朝天,另一边陆平章吩咐完沧海后回来。
他事先的确不知道沈知意会打马吊。
原本想着给人准备袋银子,赢了算她的,输了算他的,免得小财迷输多了回头难受。
没想到问沧海拿完零钱袋回来,却瞧见沈知意的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堆碎银子。
陆平章挑眉。
林阶安的马吊水平,他是知道的。
这个家里没人比得过他,他也不行。
没想到沈知意这马吊功夫居然比林阶安还要好,他收起了那个不用再出现的钱袋子。
崔氏面朝着他的方向。
看到他回来,笑着和他说:“平章,你这媳妇可比你厉害多了,以后咱们过年打马吊,你就不用再往外送钱了。”
沈知意听到这话才注意到陆平章回来了。
她扭头往身后看。
恰好与陆平章的那双黑眸对上。
见他直勾勾看着她,沈知意莫名脸红了一下。
“侯爷。”
她垂着眼眸小声喊人。
陆平章点点头:“继续,多赢点,他钱多。”
“表哥!”
林阶安不高兴喊道。
沈知意则绽开了笑颜。
她发现她还挺喜欢和陆平章的亲人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