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信义侯府西院。
已经快近亥时,像陆老夫人刚刚都已经洗漱完躺下准备睡觉了。
但婢女匆匆来报,说是侯爷有事吩咐,要他们都去正院,纵使满心不愿和烦躁,陆老夫人也只能重新穿好衣服起来。
等她过去的时候,除了有孕在身的左谧兰没人去通知没过来,陈氏和陆昌盛,还有陆砚辞兄妹都已经到了。
除了他们之外,就是沧海、赤阳这对陆平章麾下的能干大将了。
在陆老夫人还没过来的时候,陆家这一大家子就已经在心中先疑问起来,这两人突然这么大费周章喊他们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谁都知道陆平章现在不在宛平,这两人一个留在宛平照顾沈知意,一个则跟在陆平章身边。
现在突然两个都在,还要他们都出现,其中事态可谓是十分严峻。
陆昌盛刚刚就先问过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二人坚持要等陆老夫人到了再一起说,陆昌盛没法,只能先行按捺下来。
此时陆昌盛他们看到陆老夫人过来,自是都起身朝她问起好:“娘(祖母)。”
沧海和赤阳倒是没动身,也没跟陆老夫人打招呼,只照旧在刚刚的地方站着,顶多就是往陆老夫人那边看了一眼。
看到这一幕,陆老夫人心里不由又不高兴地腹诽了几句:当主子的没规矩,底下的也都一个样,都是些不讨喜的东西!
但她脸上却依旧挂着笑。
显然是不敢得罪这两位在长孙面前比他们一家人还有脸面的属臣。
等坐下之后,她就和颜悦色地询问起两人:“平章是有什么话要你们交待给我们的?竟让你们大晚上如此兴师动众喊我们都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沧海这次没说稍等,而是回道:“属下说之前,想先带一个人上来。”
不过他并非请求,而是知会。
他说完,也没等陆老夫人点头,赤阳就先径直去外面带人去了。
陆家这一众人没人知道他们是在打什么哑谜,又是要带谁进来,只有陈氏,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觉得这事好像是冲她来的。
她从今晚下雨开始,就一直有些心慌不定。
尤其是刚刚准备换上寝衣睡觉的时候,春冬突然神色匆匆过来传话,说是陆平章有话要吩咐他们,让他们都去正院。
她这颗心当时就立刻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比夜里最开始那会还要忐忑不安。
此时这份不安更是达到了巅峰。
“娘,您怎么了?”陆娩站在她身边,见陈氏脸色发白,不由皱眉询问道。
陆娩的声音其实不算大。
但屋内这会安静,外头的雨又比先前小了许多,不似先前下得那么急那么响了。
于是这本来不算多响亮的声音也就变得清晰起来了。
屋内众人都在她这番话之后朝陈氏这边看了过来,他们都神色各异,陆昌盛则也拧着眉低声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了?”
“……没。”陈氏勉强笑道。
“估计是这阵子没休息好,心口有些不舒服。”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陆昌盛不知道信没信。
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陆砚辞倒是沉默地朝他娘看了好一会,而后又朝不远处神色未有丝毫变化的沧海看去。
他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安,说不上来,但他总觉得今日这事是冲他们来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陆砚辞这会也还未有定论。
但看他娘这个样子,想必是跟他娘有关。
倘若他事先知晓风声,倒是还可以事先问下他娘,了解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提前做好安排。
好过现在在这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等着人来放下头顶高悬的那把刀。
陆砚辞攥紧了手,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依旧有些难看。
只是此时并无人关注于他。
赤阳进来的很快。
几乎是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众人就立刻扭头往门口看去。
而在看清赤阳带进来的那个人时,平日一向稳重的陈氏立刻白了脸,身子也本能地微微摇晃了一下,手撑着扶手才稳当了一些。
若非坐着,只怕她此时都要直接摔倒了。
众人看着进来的盛管事,再一看陈氏这副变化模样,即便是陆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娘,您做什么了?”
陆娩也变了脸,压着声音问陈氏。
但陈氏看着盛管事被她望着时颇有些躲闪的目光,哪里回答得出?
她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为什么陆平章的人会带来盛管事。
陈氏忽然想到这阵子东院那个小蹄子总是出门,难不成是她察觉到了什么,然后布下的局?
很有可能!
脑子一片乱麻。
陈氏紧抿着唇没说话。
陆娩看她这样,更是心烦意乱,心里也跟着紧张不安了起来。
她知道大哥一向不喜欢他们家,多看他们一眼都嫌烦。
可从前大哥就算再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做什么,顶多是懒得待见他们而已。
他从来不会管他们的事。
能让大哥这样大张旗鼓喊人过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娘到底做了什么啊!
陆娩的心里变得万分焦急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扑通”一声,盛管事直接跪了下去。
沧海这才不紧不慢看着盛管事开口说道:“说吧。”
早在看到信义侯夫人的时候,盛管事就知道自己今日要完了,何况现在还是被信义侯麾下那两名大员看守着。
刚刚过来的路上,这两位就已经“善意”地提醒过他了。
盛管事哪里还敢有什么隐瞒的?得罪一个陈氏,总好过得罪信义侯!
毕竟陈氏自己也人在屋檐下呢。
要怪就怪她自己被人抢了权,发现了漏洞,跟他没关系!
他低着头,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把刚才跟沈知意说的那些话,再次全盘跟众人托出。
他说完后,屋内迟迟未有别的动静。
陈氏早就瘫坐在椅子上了,满脸颓废低着头,没有言语。
陆砚辞等人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在听到陈氏敛财的时候,陆砚辞和陆昌盛他们的神色还算好,毕竟陈氏敛财也是为了他们,差不多也都是用在他们的身上。
这事说他们知情不至于,但要说他们完全不知情,那也不可能。
但听到放印子钱的事……
那可是违反律法的重罪!
当今圣上最嫌恶的就是民间放印子钱的人,他登基第二年就严惩了不少向民间放贷的权贵,之后放印子钱的事销声匿迹了不少。
不是没有。
但越是有门第有脸面的人家越不敢做这样的事。
这要是被圣上发现,那可是很有可能满门获罪!
顶多也就是黑市上有一些。
没想到陈氏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还在往外头放印子钱!
陆昌盛在盛管事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听得眼皮直跳,等盛管事说完,他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起身冲着陈氏直接发作起来:“贱妇!你都做了什么!”
陆砚辞虽然没说话,但望着陈氏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难言起来。
他也没想到他娘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放印子钱是重罪,违者重则流放,轻则也要笞四十,公之于众,以正视听。
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还会连累他跟他爹在仕途上的路。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陆砚辞心烦意乱,没再去看陈氏,而是看向沧海和赤阳,他们今日如此大张旗鼓过来,此事必然是不可能轻易善了。
陆砚辞看着他们,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
满屋众人都神色各异。
陈氏不言不语,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
这事陆平章亲自出马了。
陈氏很清楚,她就算再怎么辩解也没用了。
她虽然从来就不喜欢陆平章,但也知道他要么不做,要么直接做到让人辩无可辩,无处可逃。
陆娩也瘫坐在了椅子上,满脸麻木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陆砚辞和陆老夫人虽然脸色各异,但此时都没开口,只有陆昌盛急得在屋中踱起步,又是想怪罪陈氏,又是担忧自己和次子的前程。
他最后还是只能先腆着脸询问起沧海二人:“平章是什么意思啊?”
沧海听到这话,像是觉得好笑。
他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突然很意味不明地跟人笑了一下:“老爷觉得侯爷应该是个什么意思?”
眼见陆昌盛脸色再度变得难看起来。
沧海似是恭顺垂眸般,提醒人:“放印子钱可是重罪,这事要是陛下知道,只怕不好轻易收场啊。”
陆昌盛一听这话,就知道长子是不会替他们遮掩了,除非他做到让长子满意的程度!
可他那个长子一向野性难驯,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
陆昌盛想不明白,只能扭头再次冲陈氏发起火。
“我当初就不该娶你!”陆昌盛指着陈氏说道。
陈氏听到这话,才在失神的瞬间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曾经和她有过美好甜蜜时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