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队伍的唢呐声尚未完全消失在群山之间,一阵低沉而规律的直升机旋翼声便由远及近,打破了钟家坳短暂的沉寂。
山魈一大早便按照约定,前往村外约定的信号点接引。此刻,他领着约莫十来人,步履匆匆地走进了村子。
来的正是特事局的专员。
他们统一穿着深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特制作战服,动作干练,神情肃穆,眼神锐利而冷静,与周围悲恸哀伤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专业性的可靠感。
为首的是一名约莫四十岁左右、面容刚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男子,肩章上有着细微的等级标识,显示他是一名高级督察。他扫视了一眼满目疮痍、纸钱铺地的村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苏念同志,钟浩然同志?”他走到被钟家人引过来的苏念和钟浩然面前,出示了一下证件,“特事局直属行动处,督察赵启明。奉陆局长命令,前来处理善后事宜。”
他的声音平稳,不带太多感情色彩,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念和钟浩然虽然身上带伤,精神状态也不好,但还是强打精神,点了点头。他们作为特事局的挂名成员,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局里的正式行动流程。
“情况我们已经通过山魈同志的初步通讯有所了解,但还需要进行详细勘察和记录。”赵启明言简意赅,“请二位配合我们的工作。首先,俘虏在哪里?”
在山魈的指引下,赵启明带人迅速来到了关押王强和那几名幸存邪僧的地方。他们都被钟家人用特制的符箓和手法禁锢了修为,如同死狗般瘫倒在地,尤其是王强,依旧昏迷不醒。
特事局专员立刻上前,手法专业地进行检查、加固禁锢、拍照取证、抽取血样、佩戴上特制的抑制项圈和能量镣铐。整个过程高效、冷静,仿佛处理的不是危险的邪修,而只是普通的物品。
“这些邪僧,我们会押送回总局的‘镇邪狱’进行深度审讯和处理。”赵启明对苏念和钟浩然解释道,“至于王强,身份特殊,需要单独关押,并上报更高层级处理。”
看着特事局专员专业而冷酷的动作,苏念和钟浩然心中都有些凛然。这“镇邪狱”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显然特事局对付这类存在有着一套成熟且严厉的流程。
接着,赵启明又带人开始对战场进行详细勘察。他们使用各种奇特的仪器测量着残留的能量波动,仔细拍照记录每一处战斗痕迹和尸体位置(大部分遗体已被送走,但血迹和痕迹仍在),甚至收集了土壤、墙壁碎屑等样本,显得极其专业和细致。
“这是在搜集证据?”钟浩然忍不住问道。
“是的。”赵启明点头,“一方面是为了评估事件等级和损失,归档留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后续可能的法律程序或者……对少林方面的交涉提供依据。”他提到少林时,语气微微加重,显然也知道其中的敏感和复杂性。
随后,赵启明又分别对苏念、钟浩然、钟老爷子、七爷等主要当事人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和笔录,仔细记录了事件的整个经过,从王强带人偷袭到祠堂下的战斗,再到最后的决战,事无巨细。
在这个过程中,苏念和钟浩然也了解到了一些从俘虏口中初步撬出的信息。这些邪僧确实属于少林寺内部一个极其隐秘的派系,自称“黑莲宗”,尊奉一尊扭曲的邪佛,修炼方式残忍邪恶,早已背离正统佛门教义。他们潜伏在少林内部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这次行动主要是由王强牵头,利用了其方丈私生子的身份和少林内部某些人对钟家坳这块“风水宝地”的觊觎。
至于少林方丈本人的态度,这些底层邪僧并不清楚,只模糊知道方丈一直在闭死关,似乎对此并不知情,或者……默许?
这个消息让钟老爷子等人的心情更加沉重。如果方丈不知情,那还好办一些,只需清理门户。但如果方丈也牵扯其中,甚至就是幕后黑手……那面对的将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千年古刹的全面敌意,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勘察和询问工作持续了将近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基本结束。
赵启明整理好厚厚一叠记录和样本,来到苏念和钟浩然面前,神情严肃地说道:“苏同志,钟同志,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远超常规。陆局长有几点指示让我转达。”
“第一,关于神农架之行。”赵启明看向苏念,“局长说,蕴神芝之事他已记下,但前往神农架非同小可,需要周密准备。局里需要时间调集相关古籍资料、分析禁区最新情况、准备装备,至少还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进行筹备。请您耐心等待,届时局里会提供必要的支援。”
苏念闻言,心中稍定,却又更加忧虑。两三个月?布欧能等那么久吗?他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小家伙,心如刀绞,但也知道贸然闯入神农架确实是送死,只能强压下焦急,点了点头。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启明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关于本次事件的保密等级已提升至最高级。所有知情者,必须签署保密协议。严禁向任何外界人员,尤其是世俗社会,透露此次事件的任何细节!”
他目光扫过整个村庄,沉声道:“钟家村的伤亡,在阴阳界看来或许是门派争斗的常态,但若放在世俗社会,一次性死亡、失踪数十人,且死状诡异,足以引发全社会恐慌和当局的最高度关注!这绝非特事局愿意看到的。我们必须将影响严格控制在‘特定圈子’内,对外统一口径为……山体滑坡意外掩埋部分村舍,造成不幸伤亡。后续局里会协助进行‘合理’的善后和补偿工作,并帮助修复村庄。”
听到这话,钟老爷子等人脸色复杂。他们明白这是必要的措施,但想到那些惨死的族人最终只能以一个虚假的、意外事故的理由被外界知晓,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悲凉和憋屈。他们的牺牲和守护,注定无人知晓。
“请放心,该讨还的血债,特事局绝不会忘记。”赵启明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情绪,补充道,“但复仇需要策略和时机,请相信局里的安排。当前阶段,请钟家各位保持克制,潜心恢复,勿要节外生枝。”
交代完所有事项,赵启明带队押解着俘虏,登上直升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离开了钟家坳。
留下的人,望着远去的直升机,心情复杂难言。
特事局的介入,像是一台精密而冰冷的机器,高效地处理了残局,压制了可能的风波,却也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和压抑感。
“两三个月……”苏念喃喃自语,轻轻抚摸着布欧柔软的毛发,“布欧,一定要坚持住……”
钟浩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自己伤势也未愈,但语气坚定:“老大,放心,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神农架再危险,还能比咱家祠堂底下更邪门?”
刘雯在一旁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担忧,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支持。
接下来的日子,钟家坳进入了艰难的恢复期。
在特事局暗中提供的资金和物资援助下,村庄开始重建。房屋被修缮,阵法被重新布置,受伤的人在苏念的医术和钟家库存的丹药调养下慢慢恢复。
悲伤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但生活总要继续。村民们擦干眼泪,掩埋了亲人,将仇恨深深埋在心底,重新拿起锄头,下地劳作,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只是那份沉重和警惕,已然不同往日。
苏念日夜不休地研究医书,翻找所有关于本源损伤和神农架的记载,同时尽力调养自身和布欧的伤势。
钟浩然则一边养伤,一边被钟老爷子逼着开始真正学习和掌控那根拘魂索。经历了生死之战,他沉稳了不少,虽然逗比本性难移,但在修行上却异常刻苦。
七爷少了条胳膊,性格似乎沉默了一些,但偶尔还是会和钟老爷子斗嘴,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沧桑。
钟国涛的屁股伤渐渐好转,已经能歪着身子走路了,依旧是众人的开心果,只是偶尔望向村外时,眼神会变得格外锐利。
山魈暂时留在了村里帮忙,他见识了钟家的底蕴和仗义,似乎真心融入了这里。
所有人都像是在蛰伏,在等待。
等待伤势痊愈,等待力量恢复,等待那个前往神农架寻找生机的时间到来,也等待着一个向少林讨还血债的合适时机。
风暴暂时平息,但暗流,仍在汹涌。